映秀還是難以掩飾心中的訝異,望著眼前男子的清衣素影,她突然想起未央宮那夜月光似水鳳仙花前風息笑顏險詐的畫麵。她心頭一動,卻柔柔地押下眉間的驚嚇,垂下頭,溫靜地說,“……師父師父怎麼來這兒了”雙手卻悄悄背到身後。
“師父是來看子衿的,子衿長大了,還嫁人了。師父沒能好好照料你。”墨子佩將手放在姑娘的頭上,素發披散,黑絲在勻淨的指尖纏繞,分明好看。女子裏衫淡淡的中藥味道幽幽傳來,落在墨子佩的心尖上幻化成一陣陣溫柔的潮汐。他一雙藍眸中帶了絲絲縷縷的恍惚失神,不知道是醉了佳人,還是怨了良辰,“子衿,你可還在怨師父?”
可是真正愣住的卻是寧映秀。
她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師父和她這麼親近,這些年在琅琊閣,與師父交談的機會少之又少,屈指可數的幾次會麵裏也鮮少留下什麼愉悅的影響。她不知道師父的這些溫柔與深情從何而來,可她更沒有時間多想這些緣由,隻能一次又一次疼痛地回憶起自己肩負的使命與血淚。
映秀感受著男子手心清涼的溫度,低著頭,眼睛直直地盯著地麵上一紅一白的布鞋,紅繡鞋上綴著明珠,是初嫁時束竹親手縫製的,說紅色喜慶。白色布靴上則沒有過多的繁飾,卻能看見細細密密的針腳。她沉默片刻,輕微搖頭,聲音溫和道,“我已不是子衿了。”
“可是師父覺得子衿很好聽。”
寧映秀不答話了,卻暗自握緊了手。
墨子佩突然用指尖抬起女子微斂的下頜,目光直視著女子流轉的鳳眼。
“子衿,告訴師父,你在太子府好嗎。”
“很好。”
“真的?”
“真的。”
男子輕歎一聲,旋即抱住了麵前有些消瘦的姑娘,仿佛隻有貼著她篤定的心跳聲,他的心裏才會有所安定一般,“子衿不乖,騙師父。”
“不會,子衿不會騙師父。”寧映秀一字一句地說,試圖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堅定一些。
“那好。”墨子佩婉轉地笑,眉眼彎彎得像是一朵含香欲開的冰山雪蓮,仿佛冰凍千年的苦楚隻為了她這麼一句話的安心。
下一瞬,劍光如雪而落,炫人眼目,狠戾中又含著戰栗。一把青碧短匕首不偏不倚地直刺入男子的胸膛,映秀下手之迅疾狠準,全然是滔天恨意難解。血似泉眼不住地噴湧,染了墨子佩的白衫一片駭人的殷紅。寧映秀麵色無波,眼神淩厲淡漠,窗外的光線迷迷茫茫地散在屋內,在女子狹長的眼角下投下深不可測的陰影。
墨子佩仿佛了然地笑了,那絕世的笑顏裏似有釋懷,又藏有難言的哀傷。他仍然保持擁抱著映秀的姿勢,雙臂甚至抱得更緊,讓映秀的身子緊緊壓著自己胸膛,胸口的利刃便刺得更深,幾乎要全然沒入,那傷口裂著鮮血,像在白袍之上幽幽地盛放了一朵花,留在外麵的刀柄磨得她胸口一陣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