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寧映秀愣著,一時咬舌,結結巴巴地說著,眼中卻難掩驚訝之色。
男子神色素然,一手握住她細瘦的腰身,略一施力,便把她輕輕巧巧地扶了起來,“是我。”他眸光如鏡,隻瞧見了滿臉羞緬兩頰嫣紅的女子。
感受著男子掌心粗糙帶著溫熱的紋路,寧映秀有些羞紅,連連錯了幾步,“你怎麼來了,不是不讓你跟來嗎。”她咬著唇問著,盈盈的臉龐上因著紅暈生動起來,連言語裏也帶了幾分嬌氣,卻難得可愛。
她當時可分明是跟他說好了,不讓他跟來的啊,他也是允諾得好好的啊。
司南眼中有笑,聲音零落動聽。
“我的確沒有跟來啊,我是找來的。”
聽著他巧妙地避開字眼,眉眼幾分愉悅,竟讓映秀梗得一陣無語。
這也太會咬文嚼字了吧!!狐狸狐狸!!看他這麼一臉正經的怎麼可以坑她呢——她一臉語凝淚,眼神受傷,末了竟努起嘴撒嬌起來,“我不管,不許來不許來,你回你未亡居去!”一個司南青楚來了,保不齊後麵還有誰誰誰會來呢,尤其是她如今避之不及的林不諳和墨子佩。
不過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言音樓裏待久了,這寧映秀呀,舉止裏竟有了像無雪那般嬌俏悅人的模樣,流目顧盼間盡是少女的清芬暖意。
還是說,故人之前,她下意識地卸下自己全身冰冷的戒備了呢。
司南青楚伸出雙手揉揉她的腦袋,眉目間噙了柔和的清甜,深諳道,“秀兒,你確定——這偌大的酒樓,不缺點好酒?”
咕……好像也是,她偏頭想想自己樓裏那沒滋沒味的酒意,再想想這司南公子手下釀酒如飛花的好味道,相比之下,她所害怕的男子在此會暴露她行蹤給林墨二人,這件事,倒沒有那麼值得擔憂的了。想通了所有後,小女子眼睛亮了,帶著典型商人的小算計,她眯了眯美目,沉吟著,“如此——司南公子,快快請坐,小女子為你上茶!”
看著麵前女子表情言語之快,他心中暗笑,緊鎖女子身影的目光卻深沉起來。
他找了她許久。
從安麟北部的臨安城開始找起,動用他所能及的所有力量,可安麟之大,還不知她會以什麼樣的身份生存下去,這尋覓自然是困難異常的,縱然他司南青楚能力再大,卻也不得不在毫無蹤跡毫無線索的局麵下頭疼不已。
可是——近日,他得到訊息,說是那魁魅門的人偷偷從南柯城潛入了安麟國。隻聽這名字,南柯,南柯,一夢南柯,他竟像是有命運之神大手指引一般徑直地心下確定映秀會在此,便匆忙往南柯趕。
而果真。
他剛至城口,在一茶館內略一落腳歇息,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講起那聽似神秘的故事。
他隻在三字響起時眯了眼睛。
言音樓。
言音。單字為諳。
除過寧映秀,世上何人再有這般玲瓏心思。
又除過他司南青楚,世上何人再能看破這般心思。
這如同最大的諷刺,擊得他頭暈目眩,卻不得不苦笑著承認。那女子啊,心心念念的,始終隻那一人而已。
不是他。
可不是他,又何妨。
他心甘情願。
她變了許多。
未亡居裏的她還是清清冷冷素衣安靜的樣子。如今竟也有淺藍色的衣衫了,銀繡的花樣在袖口微微擺動,雖依然是溫溫婉婉的素淨,卻失卻了白衣清揚的佳人冷凝了。嗯,的確像一樓之主獨當一麵八麵玲瓏的老板樣子。
如此也好,人間煙火,顰笑婉轉,幾分真實親近。
寧映秀添了碗熱茶,小碎步端到他的麵前,笑容嫣嫣,言語幾分玩笑,“我倒是真真想你的酒了,以後呀,我這言音樓,可要以未亡居少主司南青楚的名號經營了哦。”
司南青楚正欲接話,卻一陣難以抑製的咳嗽聲噴薄而出,男子麵容蒼白,肩頭顫抖,一手捂住唇,怕那驚心的聲響嚇住了她,卻一時給人病入膏肓的錯覺。寧映秀這才發覺,眼前的他,竟瘦削到這般地步。
還是平日的藍衣,可原先看上去合適服帖的衣袍此刻竟有些寬大,他削長的身子有些孱弱,像是長期服用藥物導致身體虧損至此的。而男子麵龐輪廓熟悉未變,卻是瘦得有些蒼白脫相,眼中卻是沉默穩篤依舊——給人諳熟的信任感,是他司南青楚。
“你——沒事吧?怎麼了?”她不忍開口,眸中幾分同情暗生,把麵前的茶碗推到他緊握的手旁,“喝口茶緩一緩吧。”
男子搖搖頭,看向她幾分擔憂的眼神,伸出手來,略帶顫抖地拂上她的眼,遮住了那一雙盈水的目光。他能感覺,女子纖長的眼睫在微微的抖動,像揮翅的蝶在他的手心裏起舞,帶著絲絲的癢。
“秀兒,你要記住——”他開口,言語破碎,“永遠不要,用憐憫的神色看著我。”
“……好。”
“我是…司南青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