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恨自己太過激動,竟然忽略了他的病情受不得刺激,忙扶他躺下,好一會兒他才平息下來,近乎哀求的目光向她祈求一句保證,
“答應我,別再哭,你該慶幸,老天沒讓我死在緬甸,我還有命活著回來,回到你身邊,就是想有你陪著,安靜的走完最後的路。比起瑾林和明瑞,連與自己家人告別的機會都沒有,我們其實幸福很多不是麼?“
他總能說些好話來哄她,從前如是,現在亦如是,即使身處困境,他也能樂觀積極的麵對,調整自己的心態,這一點最令瑜真佩服。
話說得太多他也會發喘,不忍看他苦口婆心的勸說,她隻好點頭答應,抹去眼淚,擠出一絲笑容麵對他,“我不抱怨,你說得對,對比之下,我還是幸運的那一個,我會好好陪著你,一起走下去,不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珍惜每一個在一起的日子。“
今年的福康安已然十六,生得格外俊朗,像極了他阿瑪,性子卻不似傅恒那般沉穩,隨了瑜真年輕那會兒的張揚,又因著有皇上教導,自小養在宮中,是以自帶雍容華貴之氣。
瑜真不願把傅恒的情況明言,可又希望兒子能在最後的時刻多陪陪他阿瑪,畢竟他們父子相處甚少,再不多說說話就沒機會了,是以特地讓福隆安入宮跟皇上請求,希望皇上開恩,準福康安回府侍奉。
乾隆體恤傅恒,未加攔阻,特命福康安回府住段時日。他並不曉得父親的病有多嚴重,隻當他是在戰場上受了傷,需要休養。
回府後的他十分新鮮,即使不常回來,兄弟姐妹們也待他很友善,尤其是這個弟弟福長安,總愛跟在他身後,看向他的目光滿是崇敬,福康安便帶著弟弟一起去他阿瑪的床前看望。
兩人還會一起說笑,逗父親開心,每每瞧著孩子們純粹的笑容,傅恒感慨頗多,看著他們一個個長大成人,其心甚慰,唯一遺憾的時不能看到他們這幾個小的娶妻生子了。
有那麼一瞬間,瑜真很想告訴孩子們,他們的父親時日不多了,可話到嘴邊又生生止住,畢竟這不是什麼好話,誰聽到都會難受,她一個人承受悲苦也就夠了,何必讓他們也跟著不快?幹脆也就不提,隨他們說笑,也許傅恒聽著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也會好受一些。
越是珍視的日子總過得越快,轉眼已到了兩個月的期限,這幾日,瑜真總是擔驚受怕,時常睡不安穩,每隔一個時辰就會醒來,睜眼便要趕緊看看身邊的傅恒,觀察他的狀況,確定他還好好的,這才又繼續躺下。
即便煎熬,她也覺得幸福,至少還有希望,也許老天垂憐,他會挺過來呢?
當傅恒熬過兩個月時,瑜真甭提有多高興,直擁著他說會有奇跡的,他又何嚐不希望自己是個特例,能捱過這一關,可有深知,沒有誰會永遠幸運,過往的日子似乎已將他的運氣耗盡,這一回,怕是躲無可躲。
最後的日子裏,傅恒還有好多事想和她一起做,遊玩,看景,陪孩子們,奈何身子不濟,隻能躺在病床上,偶爾能起來坐一會兒,也坐不了太久,便心悸難舒,隻得再次躺下。
瑜真明白他的心思,勸他不要有壓力,“夫妻幾十載,你為我做的實在太多,並不虧欠我什麼,我什麼都不想,隻想你好好的,陪在我身邊,能和我說說話就好。”
七月十三,這一日清晨,瑜真習慣早醒,睜眼竟未見他,嚇一大跳,忙起身四下尋找,才發現他竟已起了身!
最近他行動不便,時常需要人來攙扶,今日竟然能一個人起身穿衣,瑜真還以為自個兒在做夢,忙下床來到他身邊,麵帶驚喜,
“春和,你今日怎的這般精神?”
傅恒微微一笑,“我也不曉得,醒來便覺神清氣爽,動了動腿腳也沒覺得痛,便自己起來了。”
瞧了瞧窗外天尚未亮,傅恒忽生興致,“我帶你去看日出罷!早就許過這個願,一直未能履行,甚感遺憾,今日便帶你去。”
“可是你的身子……”
瑜真怕他受不得折騰,傅恒卻道無妨,“真不能去我也不會逞強,這會子覺著腿腳靈活,可以隨意走動,再猶豫就會錯過日出了!”
傅恒堅持要去,瑜真也不忍心拂他的意,隻好點頭答應,快速更衣,簡單的挽了發,由他牽著手,一起去往後園的閣樓上,那裏視野最開闊,可以看到東方的日出之景。
兩人牽手上樓時,瑜真忽生感慨,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頂樓明明是遼闊而明亮的,她卻覺得那是沒有出口的旋渦,看得她十分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