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讓你知道隻為讓你離開(1 / 3)

童年裏的腳踏車,坐在上麵的兩個人,在陽光裏恣意地笑著,女童把腳翹在自行車的把手上,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後麵的男孩把兩隻長腿放在地上,嘴裏發出“駕駕”的聲音,陽光裏他的側臉清爽純淨,女童偶爾抬頭看見他調皮的笑容,竟然有些發呆。

我無數次跟林振風重複我的那段童年,我說我很珍惜那時候的自己,純淨無暇。他會捏捏我的臉,心疼地說:“現在的你,在我的心裏,更是純淨無暇。”我仰著臉微微看著他,癡癡地笑著。他揉揉我的頭發,把手覆在我的眼睛上,說:“傻瓜,不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你麵前幫你擋掉所有向你射來的毒箭。”

我沉默著一直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想要撲到他的T恤上狠狠地哭一把,把所有的眼淚鼻涕蹭到他浸染皂角味道的衣服上,讓他為我著急跟我難過。可是我沒有,太多年一個人的生活,讓我的靈魂都習慣了形單影隻,我不願跟任何人說起自己心裏的那塊傷疤,卻可以在任何夜晚把他們一點一點揭開來,直到看到裏麵紅通通的血肉。

我也沒有告訴他,我喜歡我舅舅。

坐在我的腳踏車後麵為我保駕護航的那個男孩。

我怕我告訴他這個想法後,他會決然地離我而去。

那是埋藏在心裏多麼久遠的一個秘密,我始終小心翼翼地保護,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但是在我回外婆家的時候,當我看到他專心致誌地打遊戲機的時候,當我看到他含著滿口的白色牙膏沫跟我說話的時候,當我看到他坐在摩托車上隨意地把腳放在地上的時候,我知道,童年裏恍惚的仰慕已經以一種不可遏製的勢頭蔓延成明目張膽的愛戀。

我覺得自己要被毀滅了。

我怎麼可以喜歡自己的小舅舅,他大我14歲。

在我很小的時候,舅舅總是用他的摩托車載我去兜風。在外公外婆看不到的地方,他把車子開的很快,我坐在他的前麵興奮地大叫,我會牢牢抓住他的手,說:“慢點,我怕。”然後他會爽朗地大笑,揶揄地說:“怎麼還有你這個臭小子害怕的事。”

這裏我要說明一下,從小外婆就把我當男孩養,有一天當我在廚房裏吃飯的時候,一個過路的算命先生走進來跟外婆說,這個孩子難養,一定要用男孩的方式把我養大,否則熬不過十歲。

外婆謹遵算命先生教導,千恩萬謝地把他送走後,摸著我一頭濃密的發絲陷入了沉思,我扒拉著麵前的稀飯,跟舅舅搶為數不多的蒸餃的時候,就感到後麵一股嗖嗖的涼氣,旋即我被外婆帶到了外麵的庭院裏,她用家裏那把裁布的剪子三下五除二剃光了我頭上所有的毛發,我晃過神來哇哇大哭,外婆義正言辭地說:“以後外婆不能那麼寵著你了,你也不是驕傲的小公主了,隻有這樣你的命才硬。”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在很久之後我才想起,正是那個搖著布幡頭頂僧帽的討厭的算命先生讓我的童年有那麼長一段時間處於一半明媚一半悲傷的時光裏,我把頭抬起45度角讓眼淚不會流下來……

五歲的時候,我成了個小光頭,老師進教室的時候,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在講台上很嚴肅地說:“誰把這個小和尚帶到教室裏來的,快讓他出去。”班級裏鴉雀無聲,老師走到我麵前,說:“小和尚,我們這裏不讓化緣。”我哭喪著臉,看著她,說:“老師,我是南音。”

然後我看到老師,無可奈何地打了一下哈哈。

我也曾哭著鬧著在地上打滾著讓外婆允許我留頭發,可是外婆總是萬分擔憂地摸著我的小光頭,在我耳邊呢喃著:“隻有這樣,你的命才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