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時終於有一次準時趕到了學校,他難得脫下了軍帽,站在了辦公室門口。彎腰進門的時候,任愷歌聽到了辦公室老師發出的低呼。他年紀小,聽不太懂那一聲低呼背後的含義。但他看向任子時的時候,眼睛裏都在發亮。任愷歌明明早就跟自己約好,不該對任子時抱有希望。任子時走到語文老師的辦公桌前,低頭便看到了那張作文試卷。作文題目叫《我的爸爸》,但是任愷歌的卷麵上卻用黑筆寫上了幾個碩大的字跡:“我沒有爸爸,改寫叔叔可好?”所謂叔叔,是任家的勤務兵陳叔叔。他替任愷歌出席了所有與家長二字有關的活動以及會議,生日的時候也會送上蛋糕和禮物。但是陳叔叔永遠都說:“這是任軍長送來的禮物。”不,任軍長甚至都不會記得他是哪年哪天的生日。任軍長永遠都在忙著大事,所以任愷歌這樣的小人兒,隻能自生自滅。他堵在爸爸的前麵,神情桀驁的仰著腦袋,恍然之間,覺得自己英雄得可以。可是一向表情堅毅的任子時,此刻卻緊緊地捏住了那張文稿紙,說了一句:“我會處理的。”便拉著任愷歌走出了教室。任子時走得很快,任愷歌的步伐有些不穩。爸爸的大手用力的擎住了他的衣領,這樣一拽一帶,讓任愷歌有些呼吸不過來。他偷偷的瞟了一眼爸爸,卻看到任子時的眼角似乎有閃閃的東西。父子二人同時在家的情形少之又少,但是任子時回到家後便把自己關到了書房,任愷歌偷偷趴在門縫向裏麵看去,爸爸隻是站在窗子前麵,雙手背在身後,沉默的佇立了很久。甚至是任愷歌半夜起床喝水,他又一次在書房前停下了腳步。他又一次趴在門縫裏偷窺。爸爸依舊站在那裏,燈也沒開,動也沒動。聽陳叔叔說,他甚至連飯也沒吃。他本以為自己的父親應該不會為這種小事動怒,肆意亂寫的時候,他並沒有絲毫的歉疚感。但是在他看到了爸爸那失落的表情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錯了。其實他從來都不是真的討厭自己的父親。任愷歌隻是氣他對自己不夠重視不夠關心,因為總是被排在最末,所以也想據理力爭一下。他以為自己的父親從來都是無堅不摧,刀槍不入。哪知任子時也有脆弱,而且他的脆弱,遠比那些冷漠來得更加擊中人心。其實,他很想道歉的。任愷歌剛剛敲響房門,裏麵便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木門呼的一下打開,他剛準備說點什麼的時候,陳叔叔突然趕了過來。他走到任子時身邊輕聲說了什麼,任子時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兩個人步履匆匆的走掉了,本來欲言又止的任愷歌被單獨留在了家裏。算了,反正道不道歉,也沒什麼關係。任愷歌走進了自己的房門,他用枕頭悶住了自己的腦袋,忍不住的想要笑起來。已經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為什麼還要對父親抱有期望?人就是這樣,明明知道結果的事情,卻還要擅自妄想揣測,總覺得會發生意料之外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