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風雨江山挽狂瀾(1 / 3)

宋室宣和七年,遼國最後一任皇帝—祚帝終被金兵捕獲,被押解至金國的「上京」,當時金國開國皇帝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已經崩殂,由他的弟弟接任皇帝,是為金太宗。

金太宗接見了身為俘虜的祚帝,封他海濱王,遼國終於全部滅亡,金廷上下一片歡慶。追捕祚帝的金國將領向金太宗呈獻從祚帝身旁事物中,所搜出宋徽宗先前寄予祚帝表示願結盟好的書信。原來宋室見金國勢大,竟又妄想聯遼製金,所以遺使持書尋找逃亡邊陲的祚帝,表示願與大遼重修舊好,共同抗金。金太宗見此盟書,勃然大怒。一旁的大將完顏宗翰趁機向金太宗建議:“南蠻宋人反複無常,一方麵與我大金簽定盟約,另一方麵又趁我大金伐遼之際,暗通遼帝又結盟約,既想聯我大金滅遼,又想聯那遼帝滅我大金,其心可誅,懇請陛下下旨,臣願立即統兵南下侵宋,以示懲戒。

人稱「菩薩太子」的完顏宗望並不同意,勸道:“先帝在世之時,曾言我大金必當與宋室信守盟約,並非先帝懼於宋室,實乃有先見之明。臣曾南下遊曆宋國,地廣人眾,精兵良將之多遠非遼國可比,隻因宋帝昏庸、奸臣專權,這才在兵事上節節失利。我大金方滅遼國,實應休養生息,此時再啟戰端,倘未能一口氣拿下宋室廣闊江山,隻怕我兵馬深陷其中,持久戰之,終不利於我大金。懇請皇上三思!”

金太宗並非不知完顏阿骨打堅持與宋室結盟,更聽聞宋室地廣人多、都城繁華,但他與金太祖的想法不同,在他看來,君臣無能,便有良將精兵也無所作用,宋室實不足懼,因此根本不打願與宋室結為友邦,得此宋帝暗通遼帝證據的良機,必要藉此南侵。

金太宗對完顏宗望道:“使一狼,走千羊!以我虎狼之軍對宋室疲弱之兵,實是勝券在握。至於宋室舉國地廣人眾,自有英才。但宋人不也有這麼句話麼?是將帥無能,累死三軍!如今宋帝昏庸、奸倿當道,縱有強將精兵也束手無策,又有何可懼?但宗望所言甚是,切切不可輕敵!此次南侵,必求萬全,就由宗望、宗翰各領一軍,分東西二路南下,會師於宋京開封!”

完顏宗翰甚喜,領命而去,完顏宗望雖不樂意,亦難違抗。二人遵照金太宗的旨意,開始準備南下侵宋所需的糧草軍械。

當年十月,金太宗下詔討伐宋朝。出征之時,金太宗聽聞中原武林能人不少,此次完顏宗望所率東路兵鋒直指宋京開封府城,金太宗擔心完顏宗望的安危,臨行之前特地召見了完顏宗望,將他身旁的貼身護衛,金國第一高手完顏梟鴻賜予完顏宗望身旁,令命完顏梟鴻全力保護完顏宗望,並聽從宗望太子的所有調遺。

完顏梟鴻在殿前領命,轉身對完顏宗望道:“久聞菩薩太子戰必勝、攻必克,實為我大金滅遼第一功臣,梟鴻得以護衛太子身旁,也算為我大金滅宋盡了心力,深感榮幸!”

完顏宗望見完顏梟鴻方臉剛毅,麵露風霜,一眼看去即知性情頗為深沈。他雖是大金第一高手,卻身穿青布長袍,不似金人服飾,完顏宗望早聽過此人曾從師漢人,內功極為深厚,除了橫練一身金剛不壞的金罩鍾功夫之外,尚能將威猛無比的「蔽日拳法」,以及陰柔無影的「缺月掌法」融於一身,若非生武學奇才,實難達此陰陽合體之高深武功,對他亦頗有敬意,且知他本是皇室宗親,遂以郎君相稱道:“請不必多禮,今後南下,尚賴完顏郎君全力相助,請不必多禮見外了。”

“份所應為,必當效命!”

完顏梟鴻應道,隨即與完顏宗望拜別金太宗而去。

同一時間,宋廷上下慶幸世仇遼國被滅,完全沒預料到金國即將南侵。十月十日正逢宋徽宗誕辰,皇宮舉辦盛大慶典,京城名妓李師師亦在其中,宋徽宗高興之餘,親自作詩揮毫,朝野皆處於歡騰升平,即使有人進言需防金國的狼子野心,常被童貫、蔡京等人所阻而難以上達聽,即使能傳進宋徽宗的耳中,他也根本不信,毫不放在心上。

李師師雖處青樓,卻深明大義,又蒙宋徽宗寵愛,自問應當圖報聖恩,刻意利用在慶典中為宋徽宗獻唱的機會,自製新曲,詞意隱喻居安思危,暗諷朝廷耽溺安逸,希望藉此儆醒徽宗皇帝,徽宗聽出弦外之音,竟然大怒,拂袖離席而去。李師師斷弦輟歌,黯然垂首,徽宗皇帝的女兒,人稱最美公主的茂德帝姬趙福金,一向與李師師交好,見狀起身走到李師師旁邊,勸慰她道:

“莫要驚怪,今本是父皇誕日,所以父皇心中隻想喜慶,不願聽耳諫言,這也難免,改我們再伺機勸諫就是了。”

李師師手撫琴弦,麵容憂悒道:“隻怕待得聖上願聽諫言之時,江山已是風雨飄搖…。”

“不會的,沒那麼嚴重,妳放寬心。”趙福金安慰著李師師,自己心中卻也同感憂慮。

自從獨孤玦蒙冤被視為殺害沈衝的凶手,與沈染分別,回到荼靡山莊後便閉莊不見外客。慕容皎皎看到獨孤玦歸來,竟也裝作若無其事,好像她從未私自前往鎮江夢溪園,從未在獨孤玦父母的墳前意欲刺殺沈衝,彷佛她一直都安安靜靜地待在荼靡山莊後,守侯著她的獨孤哥哥歸來似的。獨孤玦對那在自己父母墓前出劍擋住慕容皎皎一事,頗感歉意,所以慕容皎皎不提,獨孤玦也不願多,二人從此極有默契似地,談話之中再無提及沈家之事。

慕容皎皎依舊像從前那樣,經常相伴在獨孤玦的身旁,陪他練劍、陪他飲酒、陪他操琴、陪他遊園,但二人心底卻始終隔著一個沈染,再也無法回到青梅竹馬時候的兩無猜。獨孤玦曾向慕容皎皎表明心跡,他此生雖與沈染無緣卻也不會再娶其他女子,但慕容皎皎卻再痛苦的往事也有遺忘的一,她願意等待獨孤玦忘記沈染的那一。獨孤玦聽了,隻能搖頭不語。

為了討獨孤玦開心,慕容皎皎經常會向獨孤玦聊起了莊外所聞的趣事,並談到了金國南侵之事。她告訴獨孤玦,聽金國的菩薩太子完顏宗望率兵渡過黃河,已然殺到了開封城外,嚇得徽宗皇帝趕緊將皇位傳給了兒子欽宗皇帝,自己引退當了太上皇。還到欽宗繼位之後,立即與完顏宗望談和,卻是備受屈辱。現在中原武林聽聞此事也是一片沸騰。這午後,慕容皎皎向獨孤玦提起了各大門派謀刺金兵統帥一事:

“聽哪,少林寺方丈虛塵子已經集結了一批各門各派高手,想要利用完顏宗望駐紮開封城外的大好機會,全力狙殺完顏宗望!”慕容皎皎知各大門派均與獨孤玦有仇,因此也恨上各大門派,語帶譏諷道:“可惜呀,人家金營防守嚴密,那些個名門正派欺負我獨孤哥哥厲害,遇到金國大兵可就無能得緊,幾次襲營,竟連完顏宗望的帥帳都還沒靠近,就被金兵打退出來,可憐還死了不少什麼高僧啦、掌門啦、少俠啦,之類的,哼,根本是自取其辱!”

獨孤玦聽後,也隻淡漠應了一句:“我本是來自西夏的鮮卑後裔,宋金鏖戰,幹我何事?”慕容皎皎看著神態頹靡的獨孤玦,陷入沉吟。

慕容皎皎暗暗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設法讓獨孤哥哥重新振作起來。既然自己深愛著獨孤哥哥,就算明知獨孤哥哥心中早已被沈染占據,自己也要想要盡一切可能去討獨孤哥哥的歡心,即使是讓自己成為另一個沈染,也在所不惜。

第二清晨,獨孤玦走出房外,尚未出莊,竟在庭院之中遇到了沈染,見到他朝思暮想的染妹就悄立在莊內池畔,獨孤玦既驚又喜,沒有多想,就向沈染走去,對著沈染的背影喚了一聲:“染妹,妳怎會在這兒?”

沈染轉過身來,不發一語即投入獨孤玦的懷中。獨孤玦在抱住沈染的瞬間,狐疑了片刻,旋即又將沈染一把推開。原來,獨孤玦以其嗅覺、觸覺,早已發現自己眼前之人根本不是沈染,而是慕容皎皎易容假扮的。其實他應在看到背影的一瞬間就已能察覺,隻因他過於思慕沈染,所以才一時自我迷惑了。

獨孤玦羞怒斥道:“皎妹,何以竟如此戲弄於我?”

慕容皎皎撕下麵具,明眸含淚道:“我知道獨孤哥哥隻愛沈染不愛我,但沒關係,隻要獨孤哥哥喜歡,我願意扮成沈染的模樣來討獨孤哥哥的歡心!,”

獨孤玦長歎道:“皎妹,何苦如此…”

“不苦,一點兒也不苦!”慕容皎皎拭去眼淚:“獨孤哥哥不喜歡慕容皎皎,我也不喜歡慕容皎皎。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是慕容皎皎,我要成為獨孤哥哥心中深愛的沈染。就算是要一輩子扮成沈染的模樣,隻要能讓獨孤哥哥開心,隻要能與獨孤哥哥相守一生,我就心滿意足了。”

“夠了!皎妹,無論妳的易容術有多麼高明,妳不是沈染,妳是慕容皎皎。妳想要以假扮沈染的方式與我長相廝守,這份情意,哥哥內心十分感動,但妳當哥哥是何等樣人?怎能行此自欺欺人之舉?”罷,獨孤玦轉頭回房去了。

慕容皎皎獨孤一人立在庭院池畔,望著池中倒映著自已孤伶伶的身影,一時悲從中來,她算是完全明白自己對獨孤哥哥付出再多也可能終歸徒勞。她那不斷壓抑著的情緒終於爆發了,絕望、悲痛、羞愧、憤恨…糾結著她滿心苦惱,竟而再次引發了身中的毒傷,臉上紅斑迅速蔓延,隨即昏倒在地。獨孤玦聞聲而出,趕緊抱起慕容皎皎,奔找慕容夫人與碧姨。幸經夫人與碧姨二人聯手施予密集服藥和膳食調理,數日之後,慕容皎皎才得漸漸痊愈。

經此一事之後,獨孤玦與慕容皎皎兩人之間更形疏離,經常相對無語。慕容皎皎黯然神傷之餘,甚至主動向獨孤玦道歉,並保證以後絕不會再做同樣的事情。獨孤玦知道慕容皎皎對自己的深情,不忍責怪,隻是沉默不語。然而不論獨孤玦的態度再怎麼淡漠,慕容皎皎依舊形影不離地,時時跟隨在獨孤玦的身旁,不管獨孤玦去哪裏,她都一定要跟到哪裏。

先前聽聞慕容皎皎起金兵南侵,身為來自西夏的獨孤氏卻在大宋長大,獨孤玦對於金兵南侵並非全然無感,但因為他一向對宋廷的腐敗深惡痛絕,再加上他劍下擊偒中原武林不少門派的高手子弟,結怨頗深,所以雖聽慕容皎皎起中原武林人士襲殺完顏宗望的行動失敗,並不特別放在心上。不過,金兵駐紮開封城外,隨時可破京城開封,倒讓他對於身在開封城中的好友李師師頗為擔心,決定前往開封城內探望李師師。

獨孤玦原想自己一人前去探望即可,但慕容皎皎堅持陪同,還是很久不見李姐姐,她也想念著李姐姐之類的話。獨孤玦知她心口不一,也懶得與她爭執,同意讓她一起前往。

當時,周邦彥已經病故,李師師深居金線巷內的醉杏樓。金兵兵臨城下,日夜駐紮京師開封城外,形勢頗為危急,獨孤玦在傍晚時分來到了李師師所住的金線巷外,他發現巷內有許多武林人士正陸續進進出出,心中驚疑,遂暫不入內,先與慕容皎皎在巷口的客棧中憑欄飲酒,直等到夜深人靜時,這才和慕容皎皎潛入李師師的醉杏樓。

李師師見到獨孤玦到來,極為欣喜,又看慕容皎皎跟在身後,先向慕容皎皎打了招呼:“慕容妹妹也來啦,才多久不見,出落得更加惹人憐愛了呢!”

慕容皎皎輕聲應道:“李姐姐笑了”

李師師轉頭看向獨孤玦:“獨孤少俠,你可來得正好!少林方丈虛塵帶領中原武林人士想要襲殺完顏宗望,卻始終無法得手,今日前來請我相助,早聽你近年來劍法獨步武林,若有你同去,必能殺得那完顏宗望。”

獨孤玦早已納悶何以此次行動由少林方丈領頭,一向好事的葉無傷為何沒有出麵,遂問李師師:“想那「劍靈」葉無傷自命俠名,最喜統率中原武林,此次怎沒藉此再當個武林盟主,帶著各大門派去刺殺完顏宗望呢?”

“早試過了!虛塵方丈與中原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曾一起找過葉無傷,請共赴國難,,沒想到卻被葉無傷拒絕了。”李師師忿忿道:“想那葉無傷本就是假仁假義之輩,他竟什麼金國兵臨開封城下,新近登基的欽宗皇正與完顏宗望談判議和,此時若是刺殺完顏宗望,隻怕會影響宋、金之間的和談,所以他不願意參加,也勸大家別去。”

獨孤玦“嗯”了一聲道:“眾所皆知,葉無傷與我有隙,但我不能因人而廢言,葉無傷這話其實不無道理,宋、金和議之時,刺殺完顏宗望,隻怕反而激怒金兵,京師開封危矣!”

李詩詩反駁道:“凡事皆有不同看法,也都各有道理,葉無傷可以刺殺完顏宗望恐將影響宋、金和談,但中原各大門派卻認為一旦完顏宗望被刺死,圍城的金兵頓失主帥,必自亂而退,宋兵乘勝追擊,一舉殲滅,永絕後患,豈不更好?”

獨孤玦微笑搖首,道:“師師姐得對,事有兩麵、理有正反,虛塵方丈與中原武林門派的看法自也有他們的道理,但卻不知身無武藝的師師姐要如何幫忙他們?”

李師師身倚琴畔,笑靨如花道:“依少俠看來,我這身琴藝姿容如何?”

獨孤玦也笑道:“師師姐藝絕當代,傾國之美,下無不知曉,我獨孤玦又豈能瞎了眼?”

李師師輕撫琴弦,故作豔態道:“如此來,我若願往金營為完顏宗望獻藝,完顏宗望自是樂意接納我了?”

獨孤玦明白了,譏諷罵道:“大宋枉有男兒,竟賴師師姐使美人計才得以近身刺殺完顏宗望,中原武林自此休再自命高手,索性散了各門各派吧!”

李師師見獨孤玦怒斥各大門派,知他實是為己憂心,遂柔聲道:“這也是巾幗不讓須眉,獨孤少俠豈可看女子?虛塵方丈與各派高手已多次謀刺完顏宗望,不僅未成還折損不少俠義之士,這才無奈尋上門來,請我相助,以獻藝之名入金營帥帳,他們才好裝成我的隨從,近身刺殺完顏宗望。”

慕容皎皎見李師師眼波帶媚,身段柔美,與獨孤玦談話之時,雖屬無意卻仍自然流露芳豔之姿,她本就頗為嫉妒李師師色藝雙絕,更不願獨孤玦為他而涉險,擔心獨孤玦為護李師師而應承同入金營,趕忙插嘴道:“李姐姐想要獨孤哥哥與各大門派聯手,共同刺殺完顏宗望,怕是萬萬不可!”

李師師雙眉一挑:“此話怎講?”

“李姐姐莫要誤會,我實是一番好意。”慕容皎皎滿臉誠摯道:“想那中原武林各大門派均曾敗於獨孤哥哥的劍下,又誣指獨孤哥哥先與魔教勾結,後又殺害沈衝,人人均以「劍魔」相稱,實是恨我獨孤哥哥入骨。李姐姐想要獨孤哥哥與各大門派聯手,縱使獨孤哥哥不計前嫌,那些門派能有此胸懷麼?隻怕表麵聯手,暗地卻下毒手,豈不壞了李姐姐的大事?”

李師師聞言陷入沉默,她想,國難當前,中原武林本當攜手同心共禦外侮。但慕容皎皎得也對,各大門派對獨孤玦確然深惡痛絕,縱使她從中搓和,勸其聯手,難保沒有幾個雞肚鳥腸之人,臨陣暗害,如此豈不自亂?

思忖至此,心意已定,遂道:“慕容妹妹所言甚是,原是姐姐失於計較,將此事想得過於容易了!姐姐在此謝過慕容妹妹提醒。”

獨孤玦心中盤算已久,料定中原武林必不能容他,正想如何開口婉拒李師師,幸得皎妹將此事破了,省他多費言語。

至此三人相對無言,李師師幽然撫琴、獨孤絕淺斟低吟,慕容皎皎坐在窗邊望向深夜無垠,直至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