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入夜後的淩影殿,是如死亡之城一般的幽暗,無盡地黑暗籠罩著這片天空,寂寞、哀傷、陰冷、恐懼都在這黑暗地壓迫下肆意流竄,交彙成一條幽暗的長河,默默無聲地往悲絕的盡頭流淌。

整個淩影殿無聲無光,說不盡的蕭瑟死寂,也許是想用黑色的夜幕作為屏障掩蓋暴風來臨的恐慌,也或許是在為誰做著無能為力地默哀。

但黑暗沒有完全覆滅這片天際,還有一處燈火通明,那是一個地窖,在綾影殿的最底層,也是最陰暗的所在,讓人絕望的是,這裏點起燈火後會比黑暗還要恐怖。

牆上帶著鐵鏽的火焰跳著妖異的舞蹈,把這個充斥著血腥、汙穢和墮落的空間點亮,讓極端的愛恨在這裏放肆地上演。

綸的雙腳被牢牢捆住,身體懸空吊起,這次用的不是風索,而是冰冷的鐵鏈,把肉色的身軀整個淩空倒吊著,一點輕微的搖晃都可能使腳踝與鐵鏈摩擦出血,而雙手被緊緊反綁在背後,已因為反綁時間過長而感到麻痹,讓人不由得想活動筋骨,但這一動,粗糙的鐵鏈和細致的皮肉立刻產生的擦傷,血就從腳踝順著腿緩緩流下來。

綸的腦子由於長時間倒吊充血而有些混沌,但卻能清楚地感覺到那淩烈的風鞭不斷落在雪白的肌膚上,撕拉出一道道細長的傷痕,血從每一寸破損的肌膚裏湧出,在那原本精美絕倫的身軀上緩緩流動,淌成刺目的淩亂,就像價值連城的絕世名畫被胡亂潑墨,染成了慘不忍睹的模樣。東親自揮舞著鞭子,除了想發泄心中那已然承擔不住的極端憤怒,還因為除了他自己,誰都不能傷害綸,直到這一刻他依然深深在意著這件事,他容不得任何人傷害他,而他自己卻又不得不傷害他,這樣的舉動究竟是保護還是傷害?

“你知不知道背叛我的後果很嚴重。”東聲音縱然桀驁,但仍掩飾不住他已經快被憤怒和心酸折磨到發瘋的事實。

綸虛弱地睜開眼,那一眼清冷淡然,眼中的柔光就像簌簌而落的飄雪:“我是什麼?奴隸而已,背叛?太抬舉我了吧,我們似乎不是戀人關係,我愛上誰了好像並不關你的事吧。”

東頓時語塞,的確無言以對,他們從來就沒有開始過,縱然彼此的命運已經不可分割地糾纏在一起,千生百世也不可能了斷,但他們之間直到今天依舊什麼也算不上,他們可以是主仆,但這種程度的關係,又怎能要求愛情上的忠誠?

一想到這裏,怒氣就如點燃的煙花,直線往天上衝,怒不可遏之下,唯有寄望於手中殘酷的風鞭,生冷地抽去,撕出一片火辣的疼痛。

一鞭又一鞭,指向綸最敏感的部位,每一下鞭撻,都引起渾身的顫栗,東熟練的手法,居然鞭鞭落在同一個位置,已經翻卷的皮肉失去了肌膚的保護,在空氣裏都附帶著鑽心的疼痛,而後來的鞭子打在了已翻開的皮肉上,更是錐心刺骨的痛,那痛還未散開,又是一鞭落在正劇烈疼痛的位置,掀起更深重而難熬的痛楚,仿佛靈魂的深處在顫栗。綸的臉上布滿剔透的水珠,不知是痛苦煎熬出的熱汗還是流上臉頰的血滴,滾過那俊逸不凡的眉毛滑到他細致黑亮的發線上,順著千萬縷黑絲滴落,而他卻始終不哼一聲,默默承受著這一切,也許他早已料到,在他做出這次反擊的時候,他就料到這個結果了。

“你殺了哲?”綸強行支撐著虛弱的神智,用輕到幾乎淡不可聞得聲音問道。

“你還在想他?他就那樣值得你愛?”東氣得渾身發抖,雙目是狂暴的赤紅色,說著又是狠狠地一鞭抽來,比之前的任何一鞭都要重。

“我喜歡誰與你無關!你不是妄想著我會喜歡你吧?”綸還在固執地跟他角逐著,他明知這樣會激怒東,甚至會遭致更嚴重百倍的後果,但無所謂,隻要能讓他難受、讓他發瘋、讓他苦不堪言那一切都值得。

東的臉就如被黑夜吞噬了一般,在地窖陰暗的光線裏,折射出一大片陰影,看不清表情,隻知道那是妖嬈的火焰都推不開的黑暗。

東一聲令下,鐵鏈迅速放下,綸就身不由己直直地往下墜,下方是深深的水潭,整個頭浸在裏麵,原本已微弱的呼吸立即被無情的液體打斷,水順著眼耳口鼻發瘋似的往裏灌,像倉惶地尋找避難所一樣,在整個頭顱裏放肆地流竄。

每一點空氣都被殘忍地剝奪,意識也從而模糊起來,看著眼前不斷竄起的水泡,聽著死亡逐漸臨近的腳步聲,心跳還在用力地湧動著節拍,但那生命的張力卻在漸漸虛弱。

忽然感到腳上傳來劇痛,整個身體又被拉了起來,離開水麵的那一刹那,空氣重新回到了身體裏,鑽得太快,引起了劇烈的咳喘,吐出滿腔澀苦的水,雙耳的嗡鳴帶來陣陣暈眩,各種知覺都宣告著重新找回了生命,但心卻哀歎著又回到了地獄。

“我很好奇,我想知道你究竟能倔強到什麼時候。”東抱起雙手,冷眼看著,仿佛這一切就是一出折子戲,嘩眾娛賓而已。

“我會……咳咳……倔強到…你死…的那一天!”綸的唇微微張合,還在說著刺激東的話,他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打擊他的機會,甚至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境況和後果。也或許綸是在求死,死亡的確比這些非人的折磨舒服太多了,何況自己的死本身就是對東是最沉重的打擊和報複。

戰場上最恐怖的廝殺莫過於忘我,那種連命都不要也要堅持殺死對方的執念就是最恐怖的存在。

囂狂如東,也不禁戰栗了一下,手一揮,鐵鏈又伴隨著陣陣幽冷的脆響迅速降下。這次是整個身體全浸到了深深的水潭裏,渾身忽如烈火附體殘燒一般,滾燙的痛,那些傷口比原來疼上數十倍,像肌膚在一點點爆裂,而口鼻中還不斷灌入苦澀的水,幾乎靈魂就要瞬間離體了,這烈火燒身般的痛混在沉溺窒息的水裏,令綸終於忍不住痛呼了一聲,可這一聲還未發出,苦澀而無情的水就從咽喉張開的那一瞬間肆意入侵,把聲音撕碎,把生命推向臨崖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