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圍預付了半吊錢的車費,約好考完來接。
等兩人擠到馬車處,燒餅上的鹹香如螃殼般的酥皮都被人群給蹭沒了,馬車夫三兩口吃完,揮鞭趕車。
此時空月淡星稀,西華門外就是大通街,這條街是一條貫通南京城南北的主幹道,道路筆直,雖然還沒全黑,沿街商鋪已經點燃療籠攬客。
馬車疾馳,震得考藍裏的筆墨硯台哆哆直響,胡善圍累極了,雙目微合,似睡非睡,可是到了某地,身體突然向右/傾斜,表示馬車在往高處爬,此時應該在通過某個曲拱橋。
胡善圍心悸了一下,下意識的撥開馬車窗戶。
馬車正在經過文昌橋,跨過這座橋,就到了英靈坊的地界。文昌橋下沿河是一排民房,現在已是萬家燈火,其中有一間胡善圍再熟悉不過。
那是她未婚夫的家。未婚夫戰死後,唯一的親人寡母傷心過度,不到兩個月就去世了,那間屋子已經開始空了兩年,現在怎麼亮燈了?
“停車。”胡善圍叫道。
胡善圍下了車,一路奔跑至未婚夫的宅邸,正要去看個究竟,一對青年夫『婦』牽著一個男童出來。
這棟房子外牆粉刷一新,門口掛著一個木牌,寫著“李宅”二字。
原來房屋已經易主。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淚水從頰邊滾落,摔進塵埃,立刻消失不見。
待胡善圍回到馬車,已麵『色』如常,“走吧。”
回到家裏,剛好是晚飯時分,丫鬟將飯菜端上桌,父親胡榮不在家,繼母陳氏冷著臉道:“你今日在外頭玩了一,書一本沒抄,地也不擦,還有臉吃飯?”
胡善圍去院子井裏打了一桶水,提著木桶,吃力的去了二樓藏書樓。
藏書樓還有不少客人,大部分都是國子監的窮監生,穿著監生標誌『性』青『色』襴衫,藏書樓的珍本手抄本很貴,他們買不起,基本都在白看。
胡善圍拿起拖把在木桶裏洗著墩布,道:“打烊了,各位請回。”
有客人依依不舍的放下書本下樓,但大部分人一動不動,繼續捧著書在燈下白看。
這些窮監生都是屬陀螺的,不抽不走。
胡善圍司空見慣,她要開始趕人了。
胡善圍推著拖把來回擦地攆人,“讓一讓!讓一讓!心腳底下!這位客人挪個地,那一位,請高抬貴腳。”
客人怕拖把墩布上的髒水濺到襴衫,紛紛躲避離開,嘩啦啦走了一批人。
唯有一個客人,無論胡善圍如何施展拖把攻擊,那人要麼抬左腿,要麼抬右腳,就是舍不得放下手中書本。
對付白看的厚臉皮客人,胡善圍有豐富的經驗,她改變攻擊方式,從前後擦地變成了畫圈擦地,拖把揮得虎虎生風。
客人總不能邊跳邊看,那就是成耍猴了。他見招拆招,搬來一個梯子,順著梯子爬到書架上方,遠離墩布,繼續看書。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胡善圍歎為觀止,道:“這裏光線不好,心看壞了眼睛。”
意思是你趕緊走吧。
客人用手指試了試後麵幾頁的厚度,道:“就剩十幾頁就看完了。”
此時胡善圍又累又餓,手背的凍瘡還火辣辣的疼癢,不禁動了氣,拖把緊挨梯子底部擦過去,地板剛剛拖過一遍,地麵濕滑,梯子立足不穩,向左/傾倒。
客人仰頭栽倒,胡善圍杵著拖把,來不及反應,眼睜睜看著客饒屁股落在拖把頭上,她趕緊放手躲開,客人就這樣砸在髒兮兮、『潮』乎乎的拖把上,青『色』襴衫汙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