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推門進去,撲麵而來的是一陣熟悉的藥香,他繞過屏風走到床前。屋內沒有點燈,他借著窗口的一點光將床頭的那盞琉璃燈點亮。
床上的人依舊陷在睡夢裏,但那雙漂亮的眉眼終於不再緊蹙。他在紅初身旁坐下,方才拚命抑製的情緒終於尋得出口,伏在床邊吞聲痛哭,左耳後那朵石榴花的輪廓在昏暗燈光下閃著微弱紅光,契約生效了。
“將這封信交給通修法師,務必在今夜亥時前送到。”蕭承將剛寫完封好的信遞給候在一旁的書童。
“是,少爺。”書童接了信離開。
他在紅初身邊靜坐了兩個刻鍾,最後悄聲離開來到書房。案上一側的燭火突然爆開了一聲,蕭承揉了揉灼痛的耳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還沒到可以鬆懈的時候。
第二日剛蒙蒙亮,蕭承便收到了通修法師的回書。
“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蕭承接過信放在一旁,也沒有要拆開看的意思。
“我來時遇到了珩大夫一行人,召南姑娘讓我捎句話給少爺。”書童臨走時突然想起來。
“珩先生他們人呢?”
“走了。”
“走了?”蕭承疑惑地皺了下眉,“召南姑娘了什麼?”
“隻了四個字——‘知止不殆’。”
蕭承洗筆的手一頓,然後點零頭,“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書童行了禮,帶上房門離開。
蕭承洗完筆後拆開放在一邊的信,看完丟進了案上的熏籠裏。他看著火焰驟起又慢慢燃盡滅去,將那四個字在口中反複咀嚼,最後苦笑著搖頭。既已開始,哪裏還回得了頭……
蕭承再次來到別院時,紅初已經醒了,正靠在床頭口地喝著清粥。看到蕭承後衝他笑了笑,和當年初初見她時一樣,讓人恍惚以為整個五月的春光都在她一雙眼眸中盛開。
總是這樣,好像什麼苦痛都在她眼底留不下痕跡,即便前一刻還被疼痛折磨的命剩一息,下一刻看他時依舊笑得全無設防。
“我來吧。”蕭承繞過屏風走上前,極自然地從阿綾手中接過粥碗和湯匙,“感覺好點了嗎?”
紅初點零頭。她的聲音剛找回來,還不大能控製,開口話時帶了幾分從前不曾有的溫軟:“今年的石榴花……是不是已經謝了?”
“沒有,還在等你。”蕭承舀了一勺清粥心地吹涼遞過去,等紅初張嘴喝完後轉頭吩咐道:“阿綾,把窗戶打開。”
今年的石榴花謝的格外遲,窗戶被支起,兩排灼灼的石榴花躍然而入,微風輕拂過,幾瓣吹落進窗內。紅初看著窗外不由得愣神,蕭承看著她,一時分不清左耳後傳來的陣陣灼痛和紅初眼瞳中映出的石榴花哪個讓他心口抽疼。他慌亂地將碗放到一邊案上,俯身捂著胸口處像是快要溺亡的落水者大口呼吸著,紅初驀地回神,慌忙低頭查看他的情況,他抬手捂住紅初的眼睛,將人攬入懷中,像是抱住深海中唯一的浮木。
“原諒我……”紅初聽到他壓抑著哭腔的這句話,抬手揮退了屋內的下人。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安撫著懷中不斷顫抖的人:“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豈料,她這句話一出,抱著她的人把她攬得更緊了。蕭承垂首埋在她的後頸,喃喃道:“等過些時日你痊愈了,我帶你齊雲山看落日,好不好?”
紅初察覺到肩頸處的濕潤,竟不知這位養尊處優向來驕矜的少爺也會哭。她用還不太能控製的聲音,盡量溫柔地回應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