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羅生堂(2 / 2)

第一日,太陽剛落珩先生就端著魚食興衝衝地來到棠梨樹下。召南也在,兩人趴在缸沿看魚,一看便看了兩個時辰,最後被陸歸遠一手一個拎回內閣。

第二日,缸裏的紅鯉翻著肚皮飄起了兩尾,召南撈出那兩尾死因不明的魚晚上給陸歸遠加餐,陸歸遠盯著那盤紅燒魚一筷子也未動。

第三日,翻肚皮的紅鯉變成了五尾。珩先生尋思著自己到底煞氣太重養不了活物,百無聊賴之際,羅生堂便久違地開門做起了生意。

召南的那頭千裏駒被崔嬸借走拉磨去了,她一時也閑得無聊,便將閑置許久的前廳裏裏外外清掃了一遍。羅生堂的陳設從表麵看和其他當鋪無甚區別,進門兩步遠是高可越饒紅鬆櫃台,上接的木欄直抵碾玉平暗,又被召南糊了層薄薄的雲蟬紗,唯一能窺見內間的便是一左一右寫著“當”“贖”的兩扇窗。雲蟬紗雖然薄如蟬翼,但因為絲線特殊能隔絕任何光源,從外麵看不到內間,在裏麵卻能看到外麵的物景。

來可笑,珩先生雖然怕冷,但也畏光。偏生大多發熱源又都帶著灼饒光。久居陰暗之所會凍死,貪戀溫暖又會形神俱滅。

珩先生這條命燙手得很,九十九重不敢收,地府不敢碰,全靠祁城竹方館的那位藥師用各種稀珍奇藥吊著。倘若哪沒有魂魄吸食,藥師又剛巧遠遊,珩先生冷得實在受不住觸碰陽光灼死,召南連找人討命都沒地兒去。於是她便將票台和賬房並做了一處通通放置在櫃台後的內間,內間唯一的光源是票台旁一紙燈籠裏的那根長生燭,火山石製成的軟塌被召南挪到了背光的角落裏。

照理當鋪這種布置見不得明火,更逞論終日燃著的燭火。其實最開始準備的照明物是棲遲送過來的夜明珠,召南一打開裝著夜明珠的盒蓋,那光亮得珩先生差點當場殞命。召南眼疾手快將那顆夜明珠封上蓋子,陸歸遠一腳從“當”字窗口踹進棠梨樹後的枯井裏。

召南非常有理由懷疑祁城東郊的藥師記仇本上排第一名的不是陸歸遠,而是珩先生。後來召南又試了各種法子都無用,最後還是照舊放了根長生燭。

三伏裏的生意實在冷清,地處深巷的羅生堂開門六日隻來了兩單生意,都是來典當冬日閑置的棉衣。

頭發斑白的老伯搖著蒲扇遠遠地站在“當”字窗口一側,恨不得裏那扇窗戶八丈遠。

半柱香前,他拎著包裹裏疊好棉衣敲了敲“當”字口緊閉的窗口,窗口後的門板隨即被拉開,一股灼饒熱氣從不大的窗口迎麵衝出。老伯被這熱氣給蒸得懵了一瞬,遞棉衣時向窗口裏笑得明豔豔的人詢問道:“姑娘,您這裏麵可是著了火?”

櫃台後的大朝奉算盤打得啪啪響,像是做著什麼大生意,抬頭衝他擺了擺手,明亮亮的眼睛一眨,“二十個銅板。”

待老伯拿著銅板和票據離開羅生堂,召南將窗口的木板一拉,低頭琢磨了一下。看來要在窗口封道結界了,不然遇到哪位熱心腸的人以為內間真失了火去報官,可就難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