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斷事聞聲擰了眉,一眼掃過去隻覺得這人周身的氣息越發熟悉,眯著一隻眼瞧了半,恍然道:“梁都尉!”
梁則是宋岩從狼崽子手裏撿回來的,軍營裏摸爬滾打了二三十年卻也隻在騶虞軍的軍營裏打滾。他厭惡和那些隻動嘴皮子的人打交道,勾心鬥角彎彎繞繞他也整不明白,反正元帥指哪兒他跟著打哪兒就對了。他這一年到頭都在戰場上,相熟的人都死在了漠漠荒北,和其他軍隊不熟,和官場上的那些人更不熟。撐著腦袋想了半也隻想到齊瑞這一個舊識。
“多年未見,難得齊兄還記得我。”被認出後也懶得再偽裝,梁則直接摘下葦笠。還別,梁則求饒方式都挺特別。齊瑞被綁得手腳痛麻,怎麼看都不像是來找自己敘舊的。偏生對麵那人還擺出多年不見準備促膝長談的架勢。
齊斷事給氣著了,他冷著一張臉譏諷道:“不知梁都尉紆尊降貴光臨寒舍,有何指教?”
他這些年在斷事司本事沒長進多少,官腔倒學全了。梁則撓了撓頭,倒還像十幾年前他剛認識的少年性子,照貓畫虎地學著他道:“倒也沒什麼大事,路過貴處,來找齊大人敘敘舊。”
齊瑞被他這句“齊大人”大人給噎著了。他倆相識於騶虞軍營,都是有人生沒人養的,自然比旁人更親近些。
他虛長梁則幾歲,在他當上都尉的時候梁則還是個新兵蛋子。梁則在那一批新兵中出了名的脾氣差,打架凶。但在齊瑞眼裏這孩兒卻格外好欺負。有時候被他捉弄狠了,不哭也不還手,眼睛氣得通紅隻梗著脖子瞪他,齊瑞溫言哄兩句又瞬間好了。梁則之所以認識字,也是他從少主宋曦的教習師父那裏借來書本教會他的。
西槐坡一役,他差點死在戰場,是梁則把他從死人堆裏扒出來,背回軍營的。他告罪請辭,梁則來送他,他走了兩步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頭,就見那人站在黃沙漠漠裏,也不管他看沒看到使勁地揮著手,見他回頭,便扯著嗓子喊:“等仗打完了,我就去看你,等我啊!一定要等我!”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梁則哭。
他們兩人都不知,這一別竟是十四年。他在斷事司聽聞騶虞軍長辛一戰全軍覆沒時正和斷事走在路上話,眼前一花,冷不丁摔了一跤,一頭栽進路邊厚厚的積雪裏。他因摔了一跤哭鼻子的事現在還被當成笑話在斷事司流傳。
他書房的暗閣裏有一個的香火台,上麵放著騶虞軍的紋章和一塊刻著梁則名字的木牌。後來,他見到兵備道發的憲牌,還恍惚了一陣,那塊牌子也仍舊放在那兒懶得撤了。現在牌上的人活生生地坐在他麵前,還悄無聲息潛入他的住處將他綁了,著實是有本事得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