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入夜(2 / 2)

夜深無月,召南和陸歸遠立在屋簷上,身後跟著穿了夜行衣的梁則。子時打更聲剛在城東響起,三個黑影相繼落下。豐陽城的宵禁早就撤了,今年因為城中命案頻發又被皇帝搬了出來。兩邊商鋪的燈火皆熄,長街空無一人,堂堂大周的都城,夜裏居然還沒有一隅之地的祁城熱鬧。

“到了。”召南在一個巷口拐角突然停住,一揮手示意他們過來。她拿出一節黑綢緞看向梁則,“麻煩梁校尉了。”

梁則隻看了一眼便點零頭。他站在原地,配合著召南的動作略低下頭,等黑綢緞遮住眼睛,召南在他腦袋後麵打了個結後,他才想起來要問的話:“要去哪裏?”

“觀複閣。”

不同於入夜後便空曠的長街,宣明殿此刻卻是燈火通明。方才口中的皇帝,此時正撲在傅閣老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稚氣未湍臉上掛著斷線的淚珠,哭得整張臉通紅,十足十的委屈。

孩兒一口氣沒喘上來哭急嗆著了,張閣老輕拍著背給人順氣,誰承想懷裏的人反倒更委屈了,抽抽搭搭的還沒等順過氣來就忙不迭地跟人告狀:“太,太傅……太傅他又罰我……”

皇帝抽噎著緩了口氣,繼續道:“我不過就是打碎了幾個琉璃瓶,在黎岸亭鬥蛐蛐沒做功課……他就罰我把《魏齊論》抄十遍,阿忱手都抄酸了……”

皇帝是先帝的寶貝疙瘩,為了讓他的皇孫遠離廟堂紛爭,行伍出身的他費盡心力為他搭出一條路。誰知意弄人,先帝禦駕親征南溯,歸來不久便病逝。太子還沒來得及登基,也跟著去了。這金殿上的位置就輪到了這個原本被安排妥當可以安穩過一生的皇帝頭上。

蕭太傅是先太子的老師,也是他的老師。孩兒即位時才剛五歲,無父無母,叔伯兄弟都盯著他身下的位置。傅閣老家的公子比皇帝大兩歲,長到八歲時失足落湖沒救回來,傅閣老對年幼的皇帝便多了幾分疼惜。比起處處給他立規矩,動不動就罰他的蕭太傅,皇帝自然和傅閣老更親近些,私下裏和他話從來不自稱朕。

皇帝被傅閣老寵著慣著養到了如今這般年紀。年歲是長了,心性卻還是個孩兒,一遇到不順心的事想到的唯一解決辦法就是哭。他是子,下都是他的了,自然沒有什麼東西是得不到的。就算有,哭一哭傅閣老也會把他想要的東西放到他手上。

傅閣老給人順著氣兒,輕聲哄著:“蕭太傅有掌佐子、經邦弘化之職,對陛下嚴格些也是難免。陛下年已十四,不可再像幼時一樣玩鬧了。朝中的各項事務還都等著陛下處理,陛下要快些長大,好不好?要聽蕭太傅的話,學習做好一個君王。”

“閣老怎麼也跟蕭太傅學會教了,”皇帝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道:“朝堂上的事左右還有閣老,阿忱隻想鬥蛐蛐不想理什麼朝政,阿忱一看到就犯困……”

傅閣老撫著他的頭,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還是個孩兒……等等吧,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