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星夜兼程的趕路，召南讓梁則先去歇息，等入夜再作行動。梁則臨走時珩先生突然叫住了他。
“梁校尉在軍營長大，從長辛一役到如今，不知道真的心性改了多少？”他身體往前傾，單手托腮隔著紗帳有些玩味地看著立在門口的人：“或者……對人性陰暗麵的認知有多少？”
“騶虞軍全歿，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動搖我的意誌和決心。”
“若是被信任的人背叛呢？”帳內的人一字一句道：“到時，梁校尉又當如何？”
梁則突然僵住，扶在門框上的手驀地收緊：“先生……這是何意？”
“也沒什麼，就是……”那人似是笑了一聲，揣著袖爐又換了隻手支著腦袋，輕聲道：“就是知會梁校尉一聲，讓梁校尉心裏提前有個準備。”
這話一出，梁則倒吸一口氣，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漠北的夜風凍住了一般杵在原地。若是剛開始的問話梁則還能騙自己是幾句試探的頑話，那麼珩先生此刻出的話卻是印證了確有其事。那個信任的人又會是誰，他不敢深究，不敢細想……腦中一片混亂，一會兒是戰場尖銳的廝殺聲，一會兒又是民眾辱罵騶虞的低低交耳聲……直到召南走過來拍了下他的肩膀：“先去休息。”
召南把渾渾噩噩的梁則帶到另一間客房休息，等人躺下來又原路折了回去。
方才字字誅心的一番問話，不知是在問梁則還是在問他自己。
“你也休息。”召南把伯奇從珩先生懷裏拎走，在屋內布晾結界。輕柔溫軟的聲音，入耳卻聽出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人間現已到了深秋，庭院花葉凋零，階前寂寂，夜一比一來得早。
梁則睜眼已是深夜，桌案上的香還燃著。左耳後的那片皮膚還在發燙，貼身的衣物已經全被汗濕，黏答答地貼在身上，夢裏的風雪呼嘯聲還回蕩在耳側。置身在一片黑暗裏，讓他一時分不清是在鮮血吞沒的戰場，還是在不知名的何處。
他這一夜睡得依舊不安穩。梁則抹了把額上的汗，起身將房間裏的燈燭點亮。他看了尚飄青煙的鏤花嵌金爐——召南臨走時點上的。若是沒有這香，他怕是連夢都不敢入。
同樣不敢入夢的，在這間客棧裏此刻還有一人。
珩先生著實有些後悔在梁則休息前提醒他。梁則夢裏被困在長辛一役，他被困在梁則的夢裏。
沒有休息好，珩先生本就陰沉的臉色更加山雨欲來。他有些暴躁地揉著伯奇毛茸茸的腦袋，像是沒吃飽的嗜血猛獸，那眼神看誰都像是在看盤中餐。
梁則被掃了一眼，不禁打了個寒顫，慌忙避開。
伯奇被珩先生抱在懷裏，乖順地任他搓圓捏扁，一臉雖然不情願，但又不敢反抗的表情。陸歸遠從它麵前過去時，還超凶地衝著他齜牙，奈何腦袋上的毛被珩先生揉得亂糟糟，一點氣勢都沒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