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燈影中,她遠遠瞧見雪中走過來兩個畫兒裏的人,一時看呆了。待那兩個畫中人從她攤前過去走遠了才陡然轉醒。
大娘扯開嗓子吆喝,那兩個神仙似的人聽到聲音,果然回過頭來走回她的攤位前。
“大娘,這除夕夜都要掛花燈麼?”被披風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姑娘隻露出半張清麗的臉,聲音也是脆生生的好聽。
“那可不嘛,”大娘聽這女娃娃話更覺她得招人疼,樂嗬嗬地道:“除夕夜要在花燈裏點上蠟燭,在門前掛上一整夜,新的一年走的路就都能亮亮兒堂堂兒的了!”
兩人聽了對視一眼,“那這花燈怎麼賣呀?”
“今兒個除夕,答對了題麵就送一盞。”
大娘見這兩個娃娃生得太過俊俏,大過年的也剛好沾沾福氣,便有意出了個簡單的題麵。隻問道現今是永安幾年。
棲遲和召南對視一眼雙雙皺眉。朝代更迭對他們來都是彈指間的事,所以平素連年號都懶得記。棲遲桃花眼微微眯起,隻記得今年是戊辰年。
燈下的那雙眼睛光波流轉,攤主被那雙桃花眼恍得心神一蕩,把花燈遞給他:“是永安九年,公子莫要忘了。”
棲遲接過花燈放到清和手裏,從袖子摸出一顆金珠遞給攤主,買下了所有花燈。
他們黑時回到竹方館,清和剛巧也到了。
燕時拎著兩壇酒先進了門,跟在他身後的人被裏三層外三層裹得圓鼓鼓,隻留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和凍得微微泛紅的鼻尖。來之前清和先去了墓前祭拜,現下眼睛也紅彤彤的,和她手裏拎著的兔子燈倒有幾分像。
因為珩先生住在這裏,所以竹方館裏麵並不怎麼冷。燕時將酒交給藥童,騰出手把清和從層層厚衣中剝出來。棲遲冷眼瞧著,怎麼看怎麼像自家水靈靈的白菜被豬拱了。
歲窮月盡、挨年近晚。
這一屋子的人隻有清和過過除夕,燕時自在死人堆裏長大,哪有福氣過這個。
清和笑盈盈地和他們講除夕節的習俗,眾人一起吃膠牙餳、五辛盤,喝椒柏酒,飲桃湯,燒鬆盆,焚蒼術……
外麵煙火璀璨,爆竹聲聲。棲遲命人將四周的窗簾卷起,窗外白雪映著火樹銀花像一幅幅不太真切的畫卷。伯奇安安靜靜地趴在珩先生懷裏,召南在他四周罩晾結界。風吹不進來,聲音也遙不可聞,像是被泡進隔夜的茶水裏,他隻能看見四周暗夜中不時閃過幾個不太明顯的白點。
召南笑眼彎彎地和他碰杯,像是暗夜裏的一彎明月,兩人遙敬了騶虞的故人一杯。
角落裏放置的食盒裝有除夕夜吃的各色吃食,以及一碗他們方才包的歪歪扭扭醜得不成樣子的水餃。
“雪深夜重,路上當心。”幾個人心照不宣。珩先生遞給她一盞花燈,召南接過藥童拿過來的食盒,起身出了門。
煙火未能照到竹方館外的竹林深處,裏麵依舊黑得濃稠。一豆暖黃忽然間在黑暗中瑩瑩蕩開,裹著黑色披風的人踩著厚雪一點一點向更黑處走去。
陸歸遠聽到聲音後睜開眼,麵前的人眉眼一彎,依稀和百年前初見那人時一樣。
也是這麼大的雪,這麼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