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一,是大周的除雪節。這一非但沒有落雪,還是個碧空萬裏的大晴。
按照節禮,這的臨安城家家都會飲一碗冬酒釀。冬酒釀是一種家釀的米酒,沈月妝習慣往上麵撒上一撮糖桂花,甜香下麵是一口清冽,溫旭嚐過之後嫌太過甜膩,硬是灌了半壺水。
沈月妝撐著腦袋看著他灌水的樣子,忽然笑了起來。
半壺水下肚,口中的甜味總算淡了些。溫旭放下茶杯,看著對麵笑盈盈的人有些不明就以,待到開口詢問,語氣裏帶了幾分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笑意:“怎麼了這是?”
“不知道呀,”沈月妝歪了歪頭,被她撐著的一邊臉頰在嘴角壓出一道軟軟的弧度,帶零少女的嬌憨可愛:“我看著你就總想笑。”
溫旭眼睫輕微地顫動了兩下,不知是不是錯覺,口中糖桂花的甜味好像又重了幾分。他拿起剛放下的茶杯借著低頭喝水的動作壓下一些莫名湧出的情緒,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
沈月妝把所有的吃食滿滿當當地擺了兩桌,等溫旭挨個吃了一遍,夜已上了三更。廳內隻點了一盞燈,案上快要燃盡的紅燭猛地跳了兩下突然熄滅,餘一縷青煙還尚未看清就被淹沒在了黑暗裏。
“……溫旭”
“嗯?”
黑暗中沈月妝並沒有急著換上新的燈燭,她輕輕叫了聲他的名字,聽到應答後她反而又不知道想什麼了。
溫旭在一片漆黑中等了半也沒等到沈月妝後麵的話,便起身重新點燃燈燭。在打火石碰撞的瞬間他恍惚聽到一聲細微的歎息,又輕又緩,被打火石碰撞躥出火花的聲音蓋了過去。若不是他耳力極佳,幾乎要被他錯過。
白日裏沈老爺來這邊看過她。可真是稀奇,平常一個月也難見到一麵的人這次從豐陽回來後就頻繁往她這邊跑。那時候她剛用過早膳,晴得大好,外頭的陽光透過紗窗照進來溫暖得讓人一時恍惚。
她想著自己到底是他唯一的女兒,就算素日裏疏遠些也還是骨肉至親,她或許可以試著同他談談。
沈老爺進來後,沈月妝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奉上剛泡好的熱茶,甚是乖巧地垂眸立在一旁。
沈老爺見她突然這麼乖巧,無奈地歎了口氣。道:“想什麼就吧。”
沈月妝攏了攏袖子走到他麵前,對著沈老爺行了一套大禮,恭恭敬敬道:“孩兒自知輕率,還請爹爹見諒。”
沈老爺抿了一口手裏的茶,一時拿捏不準她接下來要的話,便也沒有去扶她的意思。沈月妝俯身又叩了一次頭。
“孩兒自便長在一方庭院裏,見過的人不過百十餘。爹娘將我教養大,自然是爹爹什麼孩兒便聽什麼。但如今孩兒已有了自己鍾意的人,便不能再謊騙爹娘,謊騙自己。騶虞軍已經昭雪,舊年的事也並非全無轉圜,爹爹能不能讓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