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簫吹得很好,不知師從何處?”
墨詩自認為對於音律之事頗有研究,國中的大家,十之ba九她也曾親自請教過,所以敢有此問。
葉蓮霧隻是笑笑:“雕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隻不過閑來之時拿來消磨消磨時間罷了。”
“公子這樣的大忙人也需要消磨時間?”墨詩打趣地寫道。
“嗬嗬,越忙的人越喜歡逃避,有人說這叫做忙裏偷閑,我呢,卻喜歡把這閑當做正事來做。”葉蓮霧右手拿著洞簫,一下一下敲在左手掌心中,神色調皮得像個成功逃避先生功課的孩子。
墨詩一愣,沒想到這般表情會出現在這看起來百般嚴謹的大掌櫃身上,還以為這是風滿樓之類的人專屬用來潑皮耍賴用的呢!先入為主的觀念果然有偏差。不知是不是錯覺,帶著這個表情的葉蓮霧,隱隱約約有幾分風滿樓的味道,彎成同樣弧度的眼角嘴角,和眉眼之間生動的促狹。
“公子和他,是如何相識的?”這個他,兩個人心知肚明,指的隻能是風滿樓。
“我和他啊,說起來,可是段孽緣呢!”恰如一片秋葉落入池塘,葉蓮霧的笑一層層蕩漾開去,表情猶帶一絲懷念的溫柔,“姑娘可能不知道,如今經營著風雨閣黃金之渠明渠的,是在下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們。按照風雨閣曆年來的規矩,明渠和暗渠是絕對不允許由同一家族的人經營的,畢竟那樣,經濟上的掌控權會更容易被人控製。”
墨詩似懂非懂地點頭,大概就是和分權而治一般的道理吧!
葉蓮霧臉上的笑帶上了一份自嘲:“如今我知道明渠的掌櫃是誰,我的哥哥們卻不知道暗渠的統領是我,或者,他們早已經不記得有我這個弟弟。隻因我的母親出身清貧,又不懂如何邀寵,早早失了寵愛,心中鬱結不堪的母親生下我之後便離開人世。從小我看盡眾人臉色,嚐盡人間疾苦,不要說我那名義上的母親和哥哥,就是府中下人,也在他們的縱容下對我愛理不理。我那兩個哥哥平素最喜歡的事,便是對我拳腳相加。”
嫡子與庶子的地位與待遇在這個社會堪稱天壤之別。可是墨詩很難理解,隻因為自己有一對模範爹娘,於是對這等骨肉相殘之事更加咬牙切齒。
“和風相遇的那日,我剛挨了打,正委委屈屈縮在牆角哭。他揪了我的領子,問我怎麼回事,然後二話不說,帶著我就去找我那兩個哥哥。我那時候不知道他的身份,兩個哥哥又都是人高馬大,我生怕他被打,便一直在旁邊攔著他,沒想到幾招之內,倒是我那兩個哥哥被拳腳相加輸得夠嗆。他騎在我哥哥的身上撂下狠話,說是讓他知道我再被欺負,他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然後帶著我離開。後來我問他為什麼要幫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他說看不慣一個男孩子抽抽搭搭像個女孩子的模樣。再後來我們慢慢長大,在我十二歲的時候,我爹去世了。風雨閣的一貫規矩,曆屆明渠首領必在葉家選擇。一旦牽扯到實質上的利益問題,即使我隻不過是個上不了台麵的庶子,他們依然決定要把我這個所謂的潛在威脅除去。我十二歲的生日時,大娘叫廚房特意為我做了一碗長壽麵,這是我第一次吃到長壽麵,明明知道裏麵有些特殊的佐料,我依然滿心歡喜地將整碗麵條狼吞虎咽吃下。我一心認為死在假意的關懷中總好過明麵上的刀劍相加。沒想到的是,同一天,風雨閣老閣主帶著風來到我家解決傳承問題。風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處在半昏迷之中,是他救了我,雖然還是留下了後遺症,一雙腿,就毀在那次事件中,身體也被毒素侵染,隻得用各種藥蓄著命。風帶我回了風雨閣,在他做了閣主之後,我便接手了暗渠。”
故事絮絮道來,葉蓮霧的神情變了幾番,憶起並不如何幸福的往昔之時,悲哀卻隻是一閃而過,每次念到那個名字時,溫柔而滿足的笑容取代了一切綿長的惆悵與刻骨的傷痛,似乎這個名字可以撫平人生之路上所有的不幸,帶給他繼續前行的勇氣。甚至於,他存在的意義,也隻是為那個人保駕護航,盡可能地幫助他掃清前行的障礙--這是根植於骨髓之中的習慣,習慣到隻記得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問題,習慣到為了他忘記自己,習慣到為了他……甘願放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