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甲 第三十五章 竹馬之交(1 / 2)

第二日清早,墨詩習慣性地去敲風滿樓的門時,房中已經沒了人,心中不免被激起一片空蕩與寂寞。傻傻地立在門口,直到一陣飄渺的洞簫聲傳入耳朵。

依稀辨得是《泛滄浪》的曲調。泛滄浪之曲,世人多以為表達的是誌在駕舟於五湖的意境,其實不然。郭楚望作此曲時,正值北蠻南侵時。郭楚望移居衡山附近,常在瀟、湘二水合流處遊船。每當遠望九嶷山為雲水所蔽,見到雲水奔騰的景色,便引起他對外敵入侵、時勢變遷的愁緒,於是作《泛滄浪》以寄眷念之情。

此時聽來,頗覺孤寂。

房中有琴。纖指按上絲弦,輕輕撥動,琴聲和著簫聲低低響起。簫聲原本清寂,因為有了琴聲的相伴,終擺脫了一個寂字,隻留下清雅,卻是不容玷汙的高潔。不知是簫聲引著琴聲,還是琴聲帶著簫聲,兩者頗有默契地融合在一處,時而琴聲婉轉,時而簫聲悠揚,於萬籟俱寂中奏出一圓子的琴簫寂寥,心中的抑鬱無處排遣。

洞簫聲止,琴亦停。

幽咽聲絕,心腸百轉,最難免,愁上眉梢。

十指停在琴弦上,墨詩心中的壓抑更甚,雖比不上郭楚望麵對國破山河時的痛心,但初臨別離,心中的不舍總是相通的,因而心到情到琴到,卻不知道吹簫者懷的又是怎樣的心緒,竟然比自己更多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倒像是百般愁緒無處排遣。

不知為何,墨詩忽然想起那抹消散在遠處的淡到不能再淡的藍色--葉蓮霧?!隻見過不過兩麵,甚至沒有任何交流,可是每次看到他,總會有種直覺,他慣常帶在臉上的笑容,隻不過一處極好的掩飾罷了,似乎有什麼沉重的東西一直壓在他的身上,連帶著笑容都失去了生動的色彩。

這個人,讓自己聯想到一個熟人,那是自己的林步微叔叔,亦是這般歡笑都不能盡情的模樣,好像天下最大的不幸都隱藏在自己的胸腹之間,不願以此傷害到世間任何人。娘親每次提到林叔叔,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到最後,萬般情愫皆化成綿長歎息:“你的林叔叔啊,心中自有萬千溝壑,可是他什麼也不說,寧可溝壑中積蓄的水越來越深,直到把自己淹沒。”

不知道葉蓮霧是不是也是娘親所說的這類人。可是娘親也說過,這類人,為人處世太過被動,明明唾手可得的幸福也會因為他們的一味隱忍而漸行漸遠。這樣的品質,說好聽了叫做謙虛,可是又何嚐不是一種軟弱的表現呢?

墨詩心有憐惜地搖搖頭,希望葉蓮霧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然後緊緊抓住。

“姑娘好琴藝!”一聲飽含笑意的讚美響起在灼灼花叢中。

墨詩詫異地抬起頭,毫不意外地看到一架輪椅以及輪椅上那抹淡到不能在淡的藍。

身後的侍從將輪椅推到墨詩身邊之後,行了個禮,便離開了。

葉蓮霧的手中玩弄著一支洞簫,古銅色的簫身上,一隻被環繞在祥雲之中的鳳凰高雅地舒展自己的雙翼,目光之中透露出睥睨天下的霸氣。

墨詩有些發愣地看著那支簫,師從國手的她自然知道這簫是什麼--簫有千般萬般,堪稱絕世的隻有玉屏出產的簫。“仙到玉屏留古調,客從海外訪知音”,這是世人對玉屏簫的高度讚譽。

玉屏簫的音色圓潤、柔美,古色古香,尤以“龍鳳簫”更為獨特。這是兩支雌雄為配的對簫,上麵雕刻精致的龍鳳圖案。雄簫略粗,上刻騰龍,發音宏亮、奔放;雌簫稍細,上刻彩鳳,音色柔和、含蓄。兩簫合奏,方融剛柔之調,便如君子淑女相偎相依,和諧情濃。

如今被葉蓮霧把玩在手中的,自然是這龍鳳簫中的雌簫。

自古以來,雖無特殊規定,在人們的潛意識中,龍鳳簫卻是用來定情的信物。這雌簫,自然該有女方持有。而如今,這葉蓮霧……葉蓮霧手中的雌簫又是怎麼回事?

墨詩幾次三番告訴自己不能再這麼毫無掩飾地盯著那雌簫看,這般實在太過無禮,可是眼光還是不受自己控製地往那簫身上飄去。

“嗬嗬,姑娘是不是很好奇這簫的來曆啊?其實說出來也沒什麼,這簫原是一對,我一貫喜歡那些柔和些的曲子,雄簫太過奔放,所以選了這雌簫。”葉蓮霧毫不見外地答道。

可是我想問的是這雄簫在哪兒啊?墨詩心裏在犯嘀咕,麵上靦腆的笑容卻已經綻開。從一旁取來紙筆,墨詩開始和葉蓮霧的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