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也就這般忙忙碌碌地過著。三天過去,雪沉香上的坑洞越來越多,風滿樓的臉色也紅潤了些許,隻是依然不曾清醒過來;墨詩對於水煮菜越發有心得,至少青菜不黃了,番茄不禿了,豆腐不毛了;二十隻雞鴨仍舊在院子裏作威作福,也許是為了報答主人家的照顧,一些個母雞識相地生下若幹雞蛋。
這天夜裏,墨詩給風滿樓喂完了一碗雞蛋粥後,坐在桌前對著白水煮菜反胃,秀眉微蹙,雙手托著下巴,一副如臨大敵相。忍受了片刻,終於放棄,拿了黑色匕首走出屋去。回來的時候,匕首上沾上了森然血痕。
熟練地拿起斑駁的雪沉香,全神貫注將匕首上的血滴滴到冰體之上,下一刻,卻被一道黑影當頭罩下。
一陣慌亂,墨詩嚇得跳起來,手一抖,凝結在刀尖的血滴落到了地上。那隻握刀的手,卻被另外一隻冰涼的手,禁錮在了半空中。墨詩愕然抬頭,風滿樓略顯憔悴的臉映入她的眼簾,一瞬間,幾乎想要喜極而泣。
“這些天,你就這樣救我?”因為剛剛醒來,風滿樓的聲音明顯有些喑啞,視線片刻不離漆黑刀身上緩緩流下的鮮血,滿目的不忍與心疼。
墨詩毫不自知,傻笑著點頭。
“為了我,你竟至如此?”風滿樓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可是聲音卻依然止不住地顫抖。
似乎有什麼不對,可是短時間內墨詩無法分辨出來。遲疑片刻,墨詩繼續點頭,幅度和頻率已經收斂了許多。
風滿樓抓住墨詩的手慢慢放下,顫抖著輕輕撩起墨詩的衣袖,心裏像開了一個口子,又被撒了鹽,止不住地痛。他怕看到那些猙獰的傷口,那些為了救自己而生的傷口。如此想著,動作更加輕柔。一截凝脂般的小臂慢慢暴露在他的眼前,風滿樓下意識閉上眼,掙紮片刻,終於鼓起勇氣,睜開雙眼。小臂光潔如雪,剔透如霜,哪裏有什麼累累傷痕?風滿樓心中咯噔一聲,拉過另一隻手,重複之前的動作,卻依然沒有看到想象中那些猙獰的傷口。
風滿樓的臉色沉了下去,聲音寒冷如刮過的夜風:“傷口在哪兒?為了不讓我知道,你竟然……竟然……”
“砰--”黑色的匕首滑落於地。
墨詩掙脫風滿樓的束縛,蹲到了地上,雙手捂著肚子,卻是--差點笑得滿地打滾。
風滿樓凝眉:“笑什麼,難道傷在了腹部?”
墨詩再也忍受不住,勉強止住滿腔笑意,踉踉蹌蹌跑到屋外,重新回來時,懷裏多了一隻掙紮不止的鴨子。
墨詩指了指鴨子的腿,那裏係著一條白色的絲巾,隱隱滲出一抹血色。
風滿樓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墨詩放走了鴨子,重新笑倒在地,小手握拳捶在身側的地上,以此抒發心中的笑意。
“笑夠了嗎?”風滿樓的聲音沉了下去。
墨詩偷望一眼,看到風滿樓黑得像炭的臉,終於壓製住大笑的欲望,乖乖站起身來,點點頭。
風滿樓拉過墨詩的身子,細心撣幹淨沾在裙子上的灰塵,然後站直身子,不加掩飾地盯著墨詩的臉,漸漸皺起了眉頭。
墨詩被盯得心裏發毛,頭低得不能再低,小手偷偷摸摸自己的臉,想抹掉臉上或許不慎沾上的髒東西,可是,什麼也沒有啊!
“詩兒,改回來你自己的容貌吧!雖說這樣子很美,可終歸不是真正的你。對於我來說,原來的你,雖然像路邊的野花,可是美在樸實,這般空洞的美,實在沒有任何意義。”風滿樓用難得認真的語調仔細說著。
墨詩眨眨眼,再眨眨眼,嘴角的笑變得神秘,小手引著大手來到自己的臉頰,然後放開了自己的手,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閃成了天上的星,彎成了雲間的月。
一觸之下,風滿樓呆若木雞。手中的滑膩如此真實,沒有絲毫修飾過的痕跡。如此說來,眼前的傾城容顏,竟然真得不能再真?!這個人,明明應該熟悉,可是換了容顏,總覺得和心裏的那個身影再也無法重合。
如此的打擊與震撼下,風滿樓有些迷茫,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張驚世容顏,試圖從中找尋到絲毫熟悉的痕跡。那雙眼睛,隻有那雙眼睛,那雙自己以前一直為之可惜的眼睛,還和從前一樣,卻也不一樣,現在看來,這雙眼睛,真真該屬於這張顏,換了誰都配不上這雙璀璨的眼睛。
小手在自己眼前揮動,風滿樓回過神來,卻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對待,從前的一切竟然都是虛構的謊言,真實看似美好,卻因為建立的基礎而變得有些殘酷。風滿樓疲倦地坐在桌上,睫毛投下的陰影遮住他的視線,忽然開始懷念曾經那個淡如菊花的可愛女孩,還有那些被不知什麼顏色染就的過往。
墨詩有些手足無措,心中忐忑不已,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才惹得風滿樓如此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