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錢家的那隻驚世之舞也不僅僅是人們添油加醋虛構的假象了。”風滿樓抬起眼來,笑容滲出濃濃的苦澀,“詩兒,我真的認識過你嗎?”
簡簡單單八個字,卻把墨詩的心掏得空空蕩蕩,如同蒼翠的草原被一場燎原大火燒得滿目瘡痍,荒蕪一片。墨詩想解釋些什麼,可是又有什麼好解釋的呢?這一切,從剛開始的時候,便是建立在欺騙的基礎上。起點已經是錯誤,那麼後來的所有事,也無非是謊言之上的謊言。
隻是,墨詩不甘心,就算一切的一切都是虛無的,可是有一點卻是真實到刻骨,那就是自己對他的心。可是這種飄渺玄乎的東西,要如何用語言說服人家相信呢?世上可悲之事,理當包括這讓人無法辯解的真實。
隻剩下酸澀的委屈--從來沒有為一個人做那麼多的事情,到頭來,不過被人輕而易舉地懷疑。也不想解釋什麼,斜眼看到白瓷杯中猩紅的液體,墨詩習慣性地重複前兩天做慣的事情,拿溫水兌了雪沉香,然後把杯子遞了過去。
杯子停留在半空中,卻沒有像預料中那般被人接過去。墨詩吸吸鼻子,抬起眼來,卻看到風滿樓呆滯而出神的表情,心裏一下子變得很不舒服。把杯子塞進風滿樓的手,墨詩再沒有停留,擦過風滿樓的身子,徑直走向門外。屋裏太過壓抑,再也無力支持。
下一刻,手卻再次被人拉住。墨詩倔強地咬著唇,憤怒地想要擺脫束縛,那隻手,卻越抓越緊。
一陣天旋地轉,身子已經被擁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眼淚毫無預兆地流了下來,心底依然有著無法驅散的委屈,於是雙手握拳,毫不留情地砸在眼前的身軀之上,卻怕他重傷未愈無法承受,手下早已不自覺地留了氣力。
“詩兒,除了這件事,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嗎?”風滿樓默默承受著墨詩的發泄,擁著她的手沒有一絲一毫的放鬆,這一句話,問得卻是堅定無比。
墨詩不說話,她不能說話,可是她也不想搖頭或者點頭去回答風滿樓的問題,隻因這句問話,實在沒有回答的價值。
頭頂傳來幽幽的歎氣聲,風滿樓的語調忽然變得有些虛弱,便如狂風摧殘之下的小草:“詩兒,從小到大,我經曆的欺騙太多太多,受傷過很多次,直到我再也不想在乎。這意味著,曾經真正在意過的人,現在不願再放在心上。”
風滿樓似是無力為繼,話語至此斷了開來。待他深深吸了口氣之後,才繼續下去,語調卻愈發飄渺:“能傷自己的人隻有自己,因為傷害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親手放在心尖上的。欺騙,背叛,黑暗……這些事,經曆再多次,我也不想說習慣。相信一個人很難,而我,從始至終,一直願意相信曾經的那個你。忽然之間你告訴我其實一切不過一場謊言,我……受不了。”
這些字像一個個釘子般準確無比地埋入墨詩的心,第一次對這個男人生出名為憐惜的感情。依然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是錯的,畢竟從來不曾刻意想要達到什麼目的,隻不過陰差陽錯就這般認定了起始。心中的埋怨委屈卻淡淡消去了。
同樣的事,對於不同的人來說,可能有完全不同的意義。自己可以滿不在乎的事,卻很有可能已經觸及了人家的底線。這是過往堆積而成的軟弱,無法避免。
墨詩停止了自己的瘋狂,兩隻手圈過風滿樓的身體,就這般安靜地抱著他。有些時候,語言是無力的,隻有體溫是溫暖的,心跳是真實的。孩子的哭泣尋求的是親人的撫慰,心靈的哭泣同樣隻能由熱血的溫度來治愈。
時間是靜止的,所有的一切回歸了天地混沌初開之時的沉默,隻有穿堂而過的竹林風圍繞在緊緊擁抱的兩個人身邊。沙沙沙,竹葉在寂寞地哀唱著孤獨。漆黑的夜幕中點綴了無數的繁星,星沙堆積在遼闊的銀河中,閃爍著億萬年前的眷戀。半缺的月掛在樹枝,溫柔地守護著人間的繾綣,陰晴圓缺,悲歡離合,相生相克。人間的真諦,上蒼習慣用如此簡單而直觀的方法展現在眾人麵前,可惜世人往往視而不見。直到大錯鑄成,才大歎一聲悔不該當初。
“詩兒,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不得不承認,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墨詩的眼睛很是酸澀。在這一刻,或許潛意識中,自己希望聽到的不是感激或者道歉,另外三個字,才是自己一直的渴望。
一個人的愛,太過卑微,太過孤獨,脆弱如同一絲隨時都有可能消亡的小小火焰,隻能小心翼翼地守護著,不敢放在陽光之下,隻因為害怕突發而至的狂風暴雨。可是一個人的愛也很強大,隻要一點點雨露的滋潤就可以長成參天大樹。
墨詩知道,不知何時起,自己的心中,早已被瘋狂生長肆意蔓延的藤蔓鋪天蓋地得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