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身往回走,回到那個土坑裏,把女兒撿起來,心翼翼地拍幹淨她臉上的泥土,抱在懷裏,這是女兒來的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感受到父愛。
父親慢慢往回走,旁邊一聲狼的叫聲襲來。
嚇得他趕緊逃回家裏。
一路上顛簸,可女兒卻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虛驚一場,女兒沒有被活埋,狼的叫聲也越來越遠。
回到家裏,風塵仆仆的父親與憂心忡忡的母親四目相對,
想要什麼,卻都欲言又止。
幾以後家裏有添了一把新的鏟子
不知道為什麼從那起父親就仿佛變了一個人,對家裏,對李欣都關心了許多,正是農閑時節卻也沒有到城裏去打工。
也許父親覺得自己愧對於女兒吧沒有人知道此事
也沒有人問過
也許每一個具有巨大魅力的人,心裏都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隻不過有些秘密埋在心裏又總是讓人難受。
幾年後的一個晚上,父親喝得伶仃大醉給幾個要好的朋友兄弟透露過,在人多嘴碎的農村,再要好的朋友也會讓消息不脛而走吧。
所以到了李欣六歲那年,躲在村口榕樹底下才會不幸偷聽到老人的談話。
“知道吧,李軍那女兒本來是打算不要了的”
“是嗎?”
“李軍心軟又撿了回來”
“喲,姑娘怎麼機靈,不要了怪可惜”
“聽是打算埋了的哩”
“咯,怎麼那麼狠心,送給別人養也好哇”
這些沒有牙的碎嘴老太太怎麼會知道這些話其實是會跟著李欣一輩子。言語的力量有時就是比刀劍傷害更大。
李欣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最最疼愛自己的父親與自己有那樣一段經曆,不知不覺李欣和父親之間已經有了一層厚隔膜。
這實在不是農閑時到城裏打工回來帶幾顆水果糖就能彌補的。
隻不過兩人一直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李欣寧願自己能忘記它,寧願自己相信這不是真的隻不過是村裏兩位碎嘴老人的臆想。
好在村子裏之後也再沒有發生過溺死女嬰的事件。
到了李欣年滿七歲時
“凱龍哥哥到城裏的一念書去了喲,欣欣要不也去啊”
母親慈祥地對李欣
“不是要不要,是一定要去的”
父親如是
關於讀書,李欣並沒有概念,畢竟村裏不是城裏,哪怕是城裏,像加利市這樣的城又有幾個家能夠讓自己的孩子上幼兒園學前班呢?
不懂拚音不認識漢字甚至普通話和原住民話沒辦法迅速轉換的李欣其實對學校也是有略微向往的。
父親對於教育的重視程度其實是超出旁人的想象的,畢竟九十年代的中國農村,又是貧困地區,又是女孩。
時間長了思南村的女人們有多了一樣碎嘴的事物。
“你們李軍是不是有點憨,管她吃管她喝還管她讀閑書上學”
“是啊別女孩子了就男孩子我也不會拿這麼多錢去給她念書”
一個婦女熟練地用棒槌敲打著衣服,得意洋洋地
“我家那個老二,現在在粵東省打工,昨寄回來一千塊錢嘞!”
時間長了,這些碎嘴也無一例外地傳進李欣一家的耳朵裏,年幼時的李欣慢慢地對村裏友好和藹的鄉裏鄉親們產生了一些輕輕地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