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複的快感,間雜著毀天滅地的慘痛,從女子半是妖豔、半是鬼魅的臉容上,傾瀉而出,看起來,既可憐,又可怖……

掌心中的小手,不由緊了緊,安若溪望向身畔的稚子,心中一動:

“蘇苑莛……若你死了……你的孩子該怎麼辦?……這些年,他與你相依為命……現在你要他連唯一的娘親都要失去嗎?……”

擲地有聲的話語,將蘇苑莛殘戾如血的眼眸,漸漸拉回一絲清明,目光落在對麵的少年身上……那樣澄澈的眼神,她的懷兒,也有過……他還那麼小,跟著她,卻一天也沒有像普通兒郎那樣無憂無慮的開心過……

迷蒙的雙眼,望向麵前的男子,有星星點點的浮光,漸次點燃:

“懷兒……是你的骨肉……”

扼在她喉嚨上的大掌,倏然鬆落,端木謹迎著女子投來的眼神,但覺心口一窒,喉嚨發澀,喃喃道:

“懷兒……”

早在那日看到他胸口的那一顆痣之時,他便已知曉,那是他的孩兒,流著他的骨血……今日,卻從眼前女子的口中,親耳證實……心底一時激蕩如潮,似苦似甜,似喜似悲,說不出來的滋味……

那“懷兒”兩個字,像是雷鳴一樣,將蘇苑莛擊中,望向麵前男人的眼眸,熾烈燒開,如火如荼:

“懷兒是我們的孩兒……端木大哥……我們從新開始好不好?……我們一家三口……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不報仇了……我隻要你,隻要懷兒……好不好?……”

女子恍惚的眉眼間,瘋狂而熱切,她骨節分明的玉手,緊緊抓在男人的臂上,灼灼的力度,像是要嵌進他的肉裏一般,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絕望之中,氳著大片大片一觸即發的毀滅……

端木謹望著她被戾氣浸的妖異的眉眼,那裏,原本總是盛著一汪春水般的神色,一舉手,一投足間,皆是脈脈風情;她明豔嫵媚的臉容,半邊依舊,半邊卻已盡毀,深刻見骨的疤痕,從眸下,一直延伸到唇角,像是一幅上好的仕女圖,生生從中間被人劃破了宣紙,再難修補……就像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斷了,怎能再拉上?……

“我會對你們母子負責……”

溫淡的字眼,從端木謹的口中,徐徐傾吐而出……就算他對她,難複昔日的愛戀……但有些責任,他該承擔的,一定會承擔下來……

女子嵌在他肉裏的指尖,僵了僵,陰鷙的眉眼裏,倏然劃過一道蓄勢毀滅的殘戾,卻又在瞬間,無力的泯了下去,殷紅似血的唇瓣,緩緩扯開一抹薄笑,嗓音泠泠,帶著卑微的、逼迫的、決絕的執念,開口道:

“隻是負責嗎?……不過沒關係……隻要你留在我和懷兒身邊……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明知道,他已經不再愛她,卻仍舊執念的抓著他不放……安若溪望著女子臉容上掛著的盈盈笑意,有一種絕望的妖豔,心底突然一悲,說不出來的滋味……轉過頭,卻正觸到宇文栩栩雙眼通紅,貝齒死死咬住唇瓣,幽幽凝著男人的背影……

微涼的指尖,傳來淳於焉溫熱的力量,安若溪望向身畔的良人,以及懷中的稚子……不管未來怎樣,生與死,至少,此時此刻,他們一家三口,彼此的心,緊緊挨在一起,沒有任何的阻擋,也沒有任何的磨難,能夠將他們分開……這樣何其的幸運?幸福?……

另一邊,蘇苑莛既已得到她想要的結果,同歸於盡之意,俱已散去,一心隻想將身畔的男人,帶到愛子的麵前,告訴他,這才是他的阿爹……從此之後,這個男人,會一直陪伴著他們母子……即便並非天倫之樂,但也能夠相敬如賓……

“開門……”

隔著被封死的鐵門,蘇苑莛吩咐外麵守候之人。

卻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火油刺鼻的氣味,漸次飄開之時,門外傳來一道陰狠毒辣的冷笑之聲,說的是:

“皇後娘娘……門鎖早已按你的吩咐,融了鐵灌死……是開不了的……至於埋在地下的上百斤火藥……在下也已經替你點著了……很快你們就可以砰的一聲,粉身碎骨了……”

眾人心中方才還升騰起的一線希望,慢慢沉了下去。

難道今日竟真的要命喪此地,在劫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