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非羽已經移步下山,身影倏然不見,隻有聲音在穀中悠悠回蕩。
“隻是所信不同,我輩與他人,同樣廝殺,行為又有何異?”
“你裝什麼啊!”
白十七發愣的片刻沒能擋住,隻能怒氣衝衝地朝山穀吼道。
她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很委屈地頓足不追。
餘怒未消,她轉頭朝樹上嚷道:
“喂,你躲樹上幹嘛?早發現你了,下來。”
白十七一道冷風,從樹上吹下來了一個人影。
“十七姑娘,大失風度了啊。”
李牧白輕輕掃落身上的楊花。
“哼……”白十七不做搭理。
“你不追上去?”
“我追上去,給自己添堵麼?”白十七的眉宇間閃過了幾分哀愁,“那可是玉落……對了!”
“嗯?”
“不許說出去!”白十七嚴肅道,“宗主平時就是腳踩正邪兩道的無端做派,在這麼個敏感時期,你可不能讓人知道這件事!”
“謔……”李牧白笑道,“明眼人都已經看出來,戰爭快結束了。現在,隻需要一個台階就好。比如……”
白十七不再回答。
她當然知道,那個台階是什麼。
那說不定,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
“我想見你。”
林中,一個紅衣女子把玩著樹枝,麵有笑意。
“請開門見山,玉落姑娘。”
杜非羽回答。
“直白地說……就是我想見你。”玉落腳尖踢著石子,“我們可以讓戰爭結束,這也是你所期待的,對吧?”
“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杜非羽冷然道。
“你故意的?”玉落大為委屈,“女子家的臉皮已經沒有我這麼厚的了!但即使是我,這麼三番五次的……”
“如果還是原來的事情,那麼請回……喂,你哭什麼?”
“我們兩個今天要有一個死在這個林子裏!”玉落淚水漣漣,帶著哭腔,卻是一副不像裝腔作勢的發狠表情,“血意門人和極道宗勢不兩立!”
“……”杜非羽長歎,“你死了我很難辦啊。”
“那……那就是答應了?”
“答應什麼?”
“聯姻啊聯姻!你看,我們結婚了,事情不就沒有了嗎!嗯,我今天晚上也可以不和你打架!”
“剛剛你才說了勢不兩立……血意門人和極道宗……”
“嗯?那是什麼?”
玉落像小孩一樣歡笑起來,一點都不像剛剛哭過的樣子。
她指了指杜非羽,又指了指自己。
“這個世界上,是先有了我和你。然後,才有了極道宗主和血意宗的神女。別管他們,他們會答應的!”
兩人不知不覺已經移步湖邊。正值朗月當空,視野開闊,而桃樹環湖,被一陣夜風卷得落英繽紛。
女子烏發紅裙,笑得比雲彩漂亮。
杜非羽突然間認識到,此情此景,才是玉落被稱為神女的原因。
“你說過,和平需要一個契機,一步台階,不是嗎?”
玉落反問道。
“我考慮一下。”
……
“後來呢?”
秦曉月聽著阿白的講述,有些失神。
“十七姐,你為什麼都會知道呢?”
“唔……其實那時候,我在草叢裏。”
阿白有些難為情地撓撓頭。
“我全看見了。隻是不能說什麼。後來啊……”
“後來?”
“後來宗主下定決心要去一個邊緣之地結婚了。嗯,我求了他好久,都不知道多少天,反正就是沒攔住呢。”
回憶著往事,阿白臉上的微笑略微苦澀。
“哎呀,那個場麵太難看了,感覺一點臉都沒有了哈哈哈……那時候還是隻小狐狸,我以後都不可能再那麼做了。”
那是怎樣的苦求,那隻天性傲慢高貴的狐狸,又是怎樣攔著那個人不讓他離開,秦曉月不懂。
隻知道這一眼萬年,阿白在平靜地跟她講故事。
於是她繼續靜靜地聽。
……
後來,杜非羽當然去了。
要去一個充滿花海的地方,和玉落在一起。
當然,這不是一次私奔。這場婚禮需要禮儀,需要見證,需要呼聲。
在漫長的鋪墊之後,這場婚禮成為了勢在必行的旅途。
隻有極道宗的大祭司白十七雖然讚同道義,卻死活不出山門。
這一步風險和機遇並存,杜非羽對此持讚同觀點。
但他一貫傾向於冒險——而玉落值得。
於是那一天來臨了。
紅妝素裹。迎接正氣盟一行人的,除了嬌羞的紅顏,還有殺氣噴薄的伏兵。
大陣連開十重,千位高人把守。哪怕是絕世高手,天下三人,也不可能有逃出去的把握。
果然是如此嗎?
杜非羽神色黯然。
他不會沒有底牌,但他最不希望這裏的一切變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局。
而最令他痛苦的,是看上去沒有心機的紅衣女子竟然最會騙人。
“不是這樣的!聽我解釋,不是這樣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紅衣女子散亂著頭發,淚眼朦朧。
“所以,你是想讓我跟你一起殉情嗎?所以安排這一出?”杜非羽指著環伺的眾人和負傷的同伴,“這一步很妙。”
“不……”
玉落無從爭辯,隻能咬著嘴唇,直到咬出血來。
她低低嗚咽了一聲:
“罷了。”
於是她閉上眼,一個新的法陣在她腳下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