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職回稟總製,京營上下,在籍兵丁共五十三萬。其中河南山東班操軍四十萬,京軍十萬,禦馬監四勇營三萬。京營武官在京的共四萬兩千五百一十三人。”
京營都督僉事李萬年跪在地上道。
李邦華坐在京營的議事大廳上,麵前擺著厚厚的賬冊,旁邊侍立著幾員文吏,對堂下李萬年的話置若未聞,隻是專心的在審查著賬冊。
李邦華凶名在外,崇禎二年八月出手整頓京營,當時的都督同知因奏對和賬冊不一致,當場被開革回家。那同知還是英國公的門人,英國公遞紙條情都沒用!
這跪著的李萬年本是三大營中三千營下的指揮,這個正三品的都督僉事,還是他去年花錢走的襄城伯的門路買來的。
本來正得意,沒成想,轉過年去,當年被趕走的煞星李邦華竟然又被調回了京營。
偏巧李邦華今上任第一,又輪到他當值,李萬年心裏是真的苦啊!
現在李邦華在上麵不發一言,李萬年摸不透他的心思,在下麵就仿佛等著斷頭刀砍下來的死刑犯一樣,又是焦急,又是畏懼,跪在地上胡思亂想個不停,豆子大的汗珠從額頭上緩緩滑下來,“吧嗒”一聲掉在了青磚上。
“都督同知李增壽,王鑫,武權三人,可是今日輪值當差?”
過了半晌,李邦華一邊用毛筆在冊子上勾畫著什麼,一邊問道。
他問的這幾個人,都是輪值當差的從二品高階武官。他們各自都有勳貴撐腰,平素是從來不到府衙辦事的,隻有每個月發餉的時候,才會派家仆來衙門支取一份錢糧。
李萬年也是因為今年剛剛投到襄城伯門下,在京營裏根基太淺,這才老老實實地跑來點個卯。
聽見李邦華問話,李萬年當然不敢照實回複這三位爺開差去了。這三位爺或許鬥不過李邦華,但是整治他這個都督僉事可是跟整治一條狗一樣容易!
李萬年低著頭,眼珠一轉,回答道:
“回總製的話,卑職不知三位長官因何緣故沒有來。卑職猜測,許是害了風疾?”
得風疾的法,是官場的潛規則,意思就是,這個人因為一些不方便的原因無法到場,您老就別追究了。一般的官員都懂這條潛規則,不會較真。不過遇到了油鹽不進的李邦華,李萬年這暗語可就不起作用了。
果然,李邦華聽了回話,冷冷地:
“害了病?可是這點名冊上,為何記得是,此三人已經簽到點卯了啊?這分明就是占額吃餉!你回去告訴他們,以後也不要來了。”
李邦華的官職隻是監軍禦史,按理來,並沒有任免三品以上武官的權力。
不過在實際操作中,禦史參武官,不管武官的品級多大,基本上都是一參一個準。
以李邦華在朝廷上的影響力,搞幾個京營裏麵的關係戶簡直不要太簡單。
李萬年跪在下麵,除了連連稱是之外哪裏敢多半個字!
“剛剛你,京軍名額尚餘十萬有奇,可是實數?”
李萬年心中暗道,老東西,這京營朽壞早就不是一年兩年了,你當年就是從這個位子上下去的,有沒有十萬人你心裏沒數?
心中腹誹,嘴上卻是恭恭敬敬地答道:
“總製大人,這京營兵額確確實實都是實數,每個月都是要按照這兵籍發糧發餉的,大人若是不信,自可點兵校驗。”
這話的意思就是,反正我是照著名冊稟報的,你要是不信自己去查,其他的事跟我無關。
李邦華當然知道這武官的心思,也懶得計較,左右這點兵是一定要點的,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萬年道:
“李萬年,本總製命你速去通知各營,三日之後,我要在這京營的校場上檢驗兵丁,如有托故不來的,一體開革!”
其實,李邦華心裏也知道,這京營早就爛透了,無論自己如何努力,想要恢複成祖年間的五十萬大軍都是不可能的事兒。
即使是他在崇禎二年主持的京營改革,他也沒有以恢複兵籍上麵的數字為目標,而是采取了折中的手段。
本來,嘉靖年間規定,三大營額兵十二萬,其中三大營每營選兵一萬人,為選鋒。
選鋒的兵餉比其他兵丁要多一倍。這就等於,變相的承認了其他沒有獲得選鋒資格的九萬士兵被武官們吃空餉的事實。
到了李邦華崇禎二年清理京營的時候,發現即使這三萬選鋒也無法湊齊。
李邦華的本意,是讓勳貴各家自行清理門戶,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在規定的時間裏,湊齊三萬壯丁。至於這三萬壯丁有沒有經過訓練,能不能打仗,全都容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