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大政於當今!”
在場眾人一聽這話,先是一怔,等到品過味兒來,大家都頗有些心虛之意。
幾個膽的嚇得臉色灰白,都想要起身離開這是非之地。就連幾個複社中堅的“鬥士”也麵露為難之色。
雖大家都在奏章上規勸皇帝,讓皇帝出麵,將太子遣回東宮,但寫奏章提建議,屬於臣子的進諫之責。隻要朱慈烺還在大明的政治框架內玩兒,就不能拿他們怎麼樣。
可現在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當今聖上和太子是一夥兒的,雖軍權不在當今手上,但崇禎父子之間並沒有出現明顯的矛盾裂痕。
這個時候什麼“還大政於當今”,而且還什麼解散東宮新軍,摒斥太子身邊的人奸邪,那可就不是進諫,而是逼宮了!
龔鼎孳是這次集會的領頭人,見清流同道都有些退縮之意,心知,大家嘴上不,但對那逆儲還是有些畏懼,如果今不能決斷,恐怕士氣一散,以後清流的“正氣”將無法挽回。
他站出來表示明確支持冒襄的提議,看著眾人,高聲道:
“我等正人,讀聖賢書,為的就是匡正這下間的正氣。文丞相有言,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我們既然走的是正道,就沒什麼好怕的!我支持辟疆的提議。不過,我有一條要,咱們反的是奸佞,而不是皇儲。儲君年幼無知,我等臣子隻須規勸引導,絕不可妄提廢立,做那不忠不孝之人!”
龔鼎孳這番話的十分到位,既給冒襄站了台,又明確了鬥爭的底線,給自己的盟友們減輕了不少心理上的壓力。
禮科給事中翁平仍有些擔心,道:“辟疆和孝升兄所言極是,我等讀書人決不能坐視太子殿下被奸邪引入邪路。隻是,東宮現在被群脅迫,隻怕不會輕易交出兵權。”
正所謂,秀才遇上兵,有理不清。朱慈烺可不是光杆太子。且不在開封前線被太子掌控在手中的虎大威等鎮,就是在這北京城內,就有寧武等人的東宮新軍。
這些人可是握著刀把子的!
冒襄對此早有腹案,自信滿滿地:
“諸位都是飽讀詩書之人,想必這高平陵之變的典故諸位應該到知道吧?”
所謂的高平陵之變,指的是三國時期司馬懿和曹爽爭權一事。
當時曹爽為大將軍,掌控魏國軍政大權。司馬懿知曹爽勢大,自己不能和他正麵抗衡,不得已,隻能裝病不朝,主動避讓。曹爽以為司馬懿重病纏身,不足為慮,漸漸就對他放鬆了警惕。
魏正始十年正月,司馬懿乘曹爽兄弟隨魏帝祭掃高平陵之機,發動政變。又迫郭太後下令廢曹爽兄弟官職。派人送奏章給魏帝,要求罷免曹爽兄弟,一舉奪取曹魏大權。
此次政變成功的關鍵因素,就是曹爽不在京城之內,城中掌控軍隊的心腹一時之間無所適從,被司馬懿一套閃擊戰打懵了,奪去了京城兵權。
在冒襄的構思中,朱慈烺無疑已經被帶入到了曹爽的位置上。不得不,兩者此時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都是權臣,都不在京城。而且朱慈烺的處境比曹爽還要被動一些,畢竟開封到北京的距離可比高平陵到洛陽遠多了。
翁平問道:“辟疆的提議雖將我等正人比為司馬氏那等亂臣,有些不妥當,但也不是不可行。隻是此事具體該如何實行呢?”
冒襄道:“此事的關鍵,還是要爭取到陛下的支持!我等隻需串聯起朝中清流同道,待到明早朝,以死相諫,不愁陛下不醒悟!”
一到以死相諫,眾人不禁大起如釋重負之感。
要知道,這可是明代文官們的看家大招。
從朱棣以後,隻要皇帝做出了過格的事情,文官們就會在朝堂上集體跪倒,擺出一副如果皇帝不退步,大家就不起來的架勢。
這種行徑是以死相諫,其實跟以死相逼的意思差不多。
若是遇到朱元璋朱棣這種狠人,這招肯定是沒什麼用的。實際上,萬曆和啟兩位皇帝也已經找到了克製這一套的辦法——躲在宮裏,讓太監出麵去跟文官鬥。按這一套應該已經被皇室免疫了,但是同樣的路數,對崇禎皇帝卻是百試百靈。
前麵過,崇禎的特點就是不服且慫。崇禎經常幹出不符合文官群體心意的事情,任用文官群體不歡迎的官員,這是他性格中不服的一麵。然後文官係統一旦形成大規模的反對聲浪,搞出以死相逼的陣勢,崇禎性格中慫的一麵又會體現出來,經常幹出撤回旨意,賣掉隊友這種破事。
因為奪營之變後,朱慈烺控製了北京的軍權,成為了事實上的當權派,這就導致文官們下意識地將朱慈烺當成了皇帝,並認定了以死相逼這一套對朱慈烺這種殺伐果決的主兒是沒用的,幾乎都快忘了這套看家本事。
可是冒襄的話點醒了大家,朱慈烺雖然是實權派,但名義上的皇帝還是那個好欺負的崇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