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以為,崇禎聽了這話之後,會勸自己少事殺戮。
畢竟,在朱慈烺的印象中,崇禎是一個比較有“聖君”包袱的皇帝。
沒想到崇禎皇帝停罷,隻是笑了笑,道:
“烺哥兒,你以為父皇殺得文官還少嗎?這些文官不怕死,他們知道,朝廷離不開他們當官的,殺的多了,誰來為朝廷做事?更何況,魏閹當權的時候,殺得東林黨可不在少數,現在朝中還不是東林一家獨大?”
朱慈烺心,自己的父皇可是“痛擊自己隊友”的典範,被他殺得人,十個裏麵倒有九個是真心幫著他的——不是真心幫著他的,他也殺不動啊。
至於文官們怕不怕死,朱慈烺根本不在乎。
用後世的思維來看,如果把大明朝廷看成一家公司,把文官看成員工的話,那很多問題就都可以得到解釋了。
馬克思過,工人在麵對工廠主時,他們的議價能力不隻由他們自身的價值決定,還由市場上的剩餘勞動力決定。
簡單點,就是能當官的預備隊人數越多,那官員也就越不值錢。
這也是為什麼明代的文官要抱團,要排斥非科舉出身官員的原因。他們就好像後世美帝的醫生和律師一樣,先是成立了自己的工會組織——東林黨,然後設置了自己的行業壁壘——科舉考試,通過這種方式,使得明代的官員實際上處於一種供應緊缺之中,
就好比現在,如果朱慈烺堅持用進士為官,那就注定不可能殺太多的文官,不然這些空缺的位置一時之間由誰來填補?
可是朱慈烺如果放開禁製,大規模簡拔秀才和舉人為官的話,那哪怕朱慈烺把朝中的中低級官員殺個遍也不愁沒人做官!
事實上,這也是為什麼明太祖和明成祖兩位帝王可以隨意殺戮朝臣的原因之一。
明初的時候,科舉並不是當官的唯一途徑,除了科舉,朝廷還可以通過國子監等手段來選官。所以明初的時候,雖然明太祖殺官如麻,可絲毫沒有因此影響帝國的運轉。
可是隨著後麵科舉出身的進士們漸漸壟斷了高等文官的來源之後,明代的官員們事實上增加了自己的議價能力,畢竟科舉大考可是三年一輪,但朝廷卻一日也不能沒官。
後世讀史之人,常常會發覺,明代的皇帝越到後麵就越仁慈。
自萬曆之後,對官員即使是懲罰,也是以廷仗,罷黜為主,殺人的情況是越來越少見的。
這當然不是後來的皇帝心性發生了什麼改變,實在是來官的渠道變窄了,不敢一次性殺人太多罷了。
到了“我大清”入主中原之後,因為是異族當政,大量啟用旗人為官,文官們喪失了壟斷地位的保護,自然是被殺了個人頭滾滾,隻得乖乖跪下來唱征服了。
這也是朱慈烺為什麼要冒下之大不韙去捅這個馬蜂窩,讓劉墨翰來當巡按這個清流官的原因。
朱慈烺就是要通過這種方式,明白無誤地告訴朝堂之上的文官們,大明朝廷離了你們,照樣玩得轉。
朱慈烺在心裏麵措辭了一下,腹誹崇禎“痛擊隊友”那段肯定是不能的,但是這個“剩餘勞動力人數決定勞動者議價能力”的理論還是可以講講的。
崇禎聽完朱慈烺這套理論,雖然感覺怪異無比,竟然將朝廷比作商戶,實在是大逆不道,但仔細一想,卻又暗合國朝典故。就以崇禎自己而論,他雖然經常換首輔,但論殺人的數量,可是比太祖皇帝少了不止一個數量級。
崇禎想了半,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朱慈烺的理念,末了,隻得無奈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管不了朱慈烺,讓他自己心去辦就是了。
父子兩人又聊了一些治國理政的經驗之談,一直聊到夜深才散去。
因為一路急行軍,加上回京之後一整都沒有休息,所以朱慈烺難得睡了一個懶覺,一直睡到第二接近正午時分才醒過來——這在以前可是不可想象的。
等朱慈烺睜開眼,被幾個宮人伺候著洗漱更衣之後,陳寶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殿下,錦衣衛掌印指揮使駱養性候見。”
朱慈烺推開房門,做了做擴胸運動,深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感覺之前的疲憊一掃而空,朗聲道:
“好,宣他過來吧。”
“是。”
駱養性出身錦衣衛世家,他的祖上駱安,在嘉靖初年就是錦衣衛掌印,父親駱思恭則是萬曆年間的指揮使。在駱思恭任上,錦衣衛還難得的走出了國門,協助朝鮮戰場上的明軍,從事情報工作。可惜駱思恭後來被魏公公排擠,不得已讓位給了魏公公地幹兒子田爾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