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明白,如果你對四級生物實驗室感到好奇,為什麼不寫申請通過正式途徑進去參觀?”
何衍之的這句話讓迦離驚呆了。
“那裏能申請進去?!”
“當然,研究所是學校所有,讓學生進去參觀學習理所當然。”老人皺著眉頭,“那可不是遊泳池,冒著洶湧的暗流在黑暗中遊兩公裏,如果你溺水了,連屍體都很難找到。”
“對不起……”
這個意外的信息讓迦離對自己的魯莽感到有些後悔。
何衍之歎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漸漸鬆弛下來。老人沉浸在回憶中,嚴厲古板的麵容下透露出一絲極其微弱的人類感情,可能是惋惜,也可能是感慨。
“你媽媽當年也是個喜歡到處捅婁子的學生。”
迦離立刻支楞起耳朵,但等了許久也沒有聽到下一句。
沉默了一會兒,何衍之走到文件櫃前,從底層抽屜裏翻了翻,找出一隻信封遞給迦離。
“她畢業後曾經寄過一些信給我,這封都是見聞,沒有數據,估計你也能看懂,拿著吧。”
“媽媽當年很尊敬您。”麵對珍藏著學生信件的老者,迦離隻能如此。
“根本沒必要。她當年的成就已經超過我,隻不過過世早,來不及讓世界承認罷了。”
“怎麼會?媽媽當時還不到三十歲……”
“跟那些需要經驗積累和技術磨練的職業不一樣,科學家是門青春飯,三十歲前沒有成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諾貝爾獎頒給一群老人,表彰的都是幾十年前的研究成果。早在死亡之前,衰老就已經殺死一個科學家的科研生命了。”
或許是聯想到最有賦的學生永遠消失在深海中,何衍之有些心煩意亂,武斷地結束談話,揮揮手叫迦離離開。
揣著這封來自過去的舊信,迦離心髒怦怦直跳,走出辦公室就立刻在走廊上打開。
路雪陽曾經給她看過一些兩人曾經的來往書信,路爸爸的信總是情意綿綿文采斐然,而林霽雲的風格則是直白理性,多數是敘述最新的科研進展。
出人意料,這並不是一封手寫的信,而是打印字體。迦離一愣,看到抬頭的兩行是郵箱地址,才意識到它曾是電子郵件形式,可能是為了方便保存才打印成實物。
恩師俯啟:
我越來越感覺,接受去南極的邀請是一個錯誤的決定。請您不要誤會,我不是在抱怨工作的艱辛,這是早有心理準備的。隻是科考團內部充斥著一種不理智、甚至詭異的氣氛,讓我非常擔憂。
昨,我的一名同事弗拉基米爾刺傷了另一名同事保羅,然後穿著單衣跑出營房消失了蹤影,僅僅因為保羅劇透了他正在閱讀的。戶外溫度平均在零下50度,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封閉營地中,人人精神緊繃到極限,哪怕隻是風吹草動的事也會讓人崩潰。
彼得德拉諾,我們此次行程的讚助人,堅持要全程跟隨科考團駐紮南極。開始我以為這是有錢人的好奇心,過不了幾就會因為生活艱苦而退出。沒想到他非常熱衷於極地探險,每次出行,德拉諾都要帶上全副武裝的保鏢們,並且強烈要求我們這些科研學者跟隨,仿佛我們是他的雇工一樣,這讓我非常懷疑他資助這次南極之旅的真正目的。
德拉諾的行為確實可疑。他不斷要求地質學家約翰調查探險帶回來的冰芯的年代,好像在尋找特定年代的遺跡,滿口都是“伯利恒之星”“預言”“神子”之類的迷信話語,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狂信徒。我日常非常討厭跟這種人打交道,當然我已經不是初出校門的姑娘了,不會當麵和讚助人發生衝突。聽德拉諾家族有遺傳病,通常活不到中年,人在絕望中確實會做出各種不理智的事情,比如將希望訴諸於宗教。
計劃的工作日程最少還要持續一年,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什麼樣的瘋狂境地。如同深海一樣,這片白色大陸有著殘酷蠻荒之美,卻不適宜人類生存,若真的有智慧生命曾在此落足,它們恐怕早已遺棄了這裏。
願您身體健康。
霽雲
讀完這封奇怪的信,迦離陷入了一片茫然。
媽媽厭惡德拉諾,那他怎麼會變成迦南的父親?學渣如她,也知道南極是人類最後發現的一片大陸,哪裏會有什麼古代遺跡存在?媽媽的信有明顯的憂慮,最後沒有明就強行寫下結束語,她在擔心什麼?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