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原來很容易
戴仲燕
窗外的蟬兒在綠蔭上麵一波一波地叫著,暑氣一點點退了,簟席微涼,是一個詩人能坐下心來寫詩,畫家能夠定下來作畫,午睡初醒的人能賴在床上惆悵一會兒的日子。這樣的日子我選中閉門獨處,選中午後聽蟬,恰好是因為:我快活。
我的快活它說不出寫不像捉不住抓不牢,它們魚一樣地竄在我的血液裏,遊向四肢八脈。按說,一個30多歲的女人,正走向花容失色,走向生活的繁鎖和人事的喧囂,很多人傷懷還來不及,而你卻直喊說快活,也拿別人的眼光看自己,光線到處,魚兒們便“倏”地一下靜伏下來,讓我過幾天蔫頭耷腦的日子。
我珍愛快樂,在我,這是一個被輕愁薄怨籠罩的人。是我自己走進去的。那時候,我喜歡婉約派詩詞,就一任那些纏綿悱惻的思絮把一顆心堵死;重視朋友友誼,這友誼偶與自己的期待有出入,就不惜割席斷交,然後關上門飲泣半宿;感激父母關愛,可一旦犯錯被責,就頓覺萬念俱灰,恨不能死一回給他們看。敏感易折偏執任性,整個人像是玻璃做的,小小的一點碰撞,就輻射開無數的裂紋。那個年齡碰不得更得罪不得,一味青澀澀地倔強著,在一川煙草,滿城飛絮,梅子黃時雨中打熬到成熟。
我以後絕少謳歌少女的幻想、美夢、敏感和執著,包括她們的理想主義。因為我自己從這一方美麗的泥淖中掙紮而出,心中常有餘悸。回過頭來看看,真想在這塊少女們的必經之地前豎一塊“請繞道行走”的牌子。世人都很匆忙,沒有人會長久地注意你,解救你,等你氣喘籲籲地爬上來,你隻能苦笑,笑自己白白折騰一場。當然,走進去了也不要害怕,會過去的,等待生命的自然流程,等待成熟。
隻是人生苦短,我們沒有必要和快樂鬧別扭。我在尋找了幾百遍幾千遍之後,發現它躲在一個叫做“心念”的地方。
我是在很氣惱的時候發現心念的作用的。
星期天,公寓樓裏一大清早就有婆姨粗聲大氣地吆喝:“舊衣裳拿來賣錢——”她們仿佛就在你窗下不屈不撓地叫喚著,全然不管還有人酣夢未醒。我怔忡著坐起來,朦朧的意識被一聲聲召喚點撥得有了主張。我開始翻箱倒櫃找出一包舊衣服,指揮著女兒和我一起下樓。婆婆姨姨們很認真地逐一翻撿:“這個五毛,這件不要。”“什麼?這麼新的連衣裙才五毛?”“舍不得就別賣。”賣不賣呢?改了是可以給女兒穿的,但是哪一天才會去改。算了賣吧。一堆衣服賣了八九塊錢,想到那許多記憶和鍾愛從此易主,上樓的腳步不由猶猶疑疑地沉重起來。不過進屋後看到衣架和壁櫥裏疏朗整潔的樣子,心頭剛剛掛起的一把鎖“喀嗒”一下就開了:畢竟那些穿之無趣,棄之可惜的衣物有了一個合適的去處,八九塊錢可以用來買一罐格拉斯香瓶或是樟腦精片,讓它們香香地熏染那些有前途的衣服,這比魚龍混雜地彼此擠在一塊要好多了。此念一生,幹勁十足,當日又整理出許多賣錢的雜亂物事,給晚餐桌上添了一道挺不錯的菜肴。
轉個念頭實在不錯。就說暑假結束,女兒從婆母那裏回來,學會了振振有詞地抗議我的管理。菜要清爽,衣要寬鬆,教要循序漸進,管要和風細雨……我不難透過她小小的倨傲的神色看到婆母對我的某種不恭維。“嫌我管不好你怎麼不管”,負氣的念頭一閃而過。丈夫緊張兮兮地看著我,我在他的注視下使勁扭動心念的方向盤:婆婆也是為孩子好。提意見能直言不諱說明她愛護並親近我這個兒媳婦。我還要和老人計較些什麼呢?轉念至此,竟然有一種巨大的幸福從頭到腳擁抱了我,為我能夠水乳交融地進入了一個並非生於斯長於斯的家庭,為我能善解人意,為我能不再任性和固執。
一個人看到自己心理和性格的健康發展是快樂的,這會使他自信起來,寬厚起來,從而收獲更多的甜美果實。
美麗是佛,愛心是佛,健康是佛。
好女如佛涉世小語少男少女文摘叢書
少男少女文摘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