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孟子論社會分工
有一位研究農家學說的學者許行,從楚國來到滕國,登門求見滕文公說:“我這個遠方之人聽說您施行仁政,希望得到一座住房,做您的百姓。”滕文公給了他一座住房。他有學生幾十人,都穿著粗麻短衣;自己打草鞋、織草席換飯吃。
陳良的學生陳相和他的弟弟陳辛,背著農具,從宋國來到滕國,對滕文公說:“聽說您實行聖人之政,您自然也是聖人了。我願意做聖人的百姓。”
陳相見到許行,十分欣慰,完全舍棄了原來的儒家學說,追隨許行學農家之說。陳相去見孟子,介紹許行的意見說:“滕文公確實是個賢君;不過,還不懂大道。賢君應該與百姓同耕同吃,既自己做飯,又治理國家。如今滕國有糧倉,有財庫,可見滕君在損害百姓來養肥自己,怎麼能稱得上賢德呢?”
孟子說:“許子一定要自己種出糧食,然後才吃飯嗎?”
陳相說:“是的。”
孟子說:“許子一定要自己織出布,然後才穿衣嗎?”
陳相說:“不。許子穿粗麻短衣。”
孟子說:“許子戴帽子嗎?”
陳相說:“戴帽子。”
孟子說:“什麼帽子。”
陳相說:“白生絹帽子。”
孟子說:“自己動手織的嗎?”
陳相說:“不。用糧食換的。”
孟子說:“許子為什麼不自己動手織?”
陳相說:“自己動手織會妨礙種地。”
孟子說:“許子用釜、甑燒飯,用鐵製農具耕地嗎?”
陳相說:“是的。”
孟子說:“這釜、甑和農具是自己製作的嗎?”
陳相說:“不。用糧食換的。”
孟子說:“如果農夫用糧食來換工具和用具,不能說是損害瓦匠和鐵匠;那麼,瓦匠和鐵匠用工具來換糧食,難道能說是損害農夫嗎?再說,許子為什麼自己不做瓦工鐵匠,做到啥都從自己家裏取來使用?為什麼雜七雜八地與各種工匠進行交換?許子怎麼就這麼不怕麻煩?”
陳相說:“各種工匠的事,本來就不可能一邊種地一邊兼做的呀!”
孟子說:“既然如此,那麼,治理天下這樣的大事,難道就可以一邊種地一邊兼做嗎?社會分工是勢所必然的。國君、官吏有國君、官吏的事,平民百姓有平民百姓的事。再說,一個人所需要的東西,涉及到各行各業的製成品;假如都要親自製作而後使用,這不是率領天下的人疲於奔命嗎!所以說,有的人勞心,有的人勞力;勞心的人管理人,勞力的人被人管理;被人管理的人供養別人,管理人的人被別人供養——這是天底下公認的道理。
“帝堯在位的時候,天下還沒有安定,洪水橫流,到處泛濫;草木長滿原野,禽獸成群繁殖,穀物沒有收成,禽獸逼迫人類,橫行中原。帝堯為此憂心忡忡,選拔舜來全麵治理。舜派遣伯益掌管火政,伯益在山林沼澤燒起烈火,焚毀草木,趕走了禽獸。舜又派遣大禹疏導九河,疏通濟水和漯水使之注入大海,開通汝水和漢水,排泄淮水和泗水使之注入長江,然後中原大地才有可能耕種,人民才有可能吃上飯。大禹治水,在外奔波八年,三次經過自己家門都沒有進去,即使他有心種地,做得到嗎?
“後稷教導人民春種秋收,栽培五穀;穀物成熟,人民得以養育。做人自有做人的道理,即使吃得飽,穿得暖,生活得安逸,如果缺乏教育,就和禽獸差不多。聖人又因此而憂心忡忡,派遣契作司徒,以人倫大道教育百姓:父子之間有骨肉的親情;君臣之間有禮義的原則;夫婦之間既講恩愛,又有男女的分別;長幼之間有尊卑先後的順序;朋友之間要求講究信用。帝堯囑咐契說:‘對待百姓,要安撫他們,匡正他們,保護他們,使他們養成好的品行,進而提攜他們,加惠於他們。’聖人為百姓操心到了這樣的地步,還有時間去耕種嗎!……”
陳相說:“如果依了許子的主張,就可做到買賣沒有二價,一國之中沒有假貨;即使打發小孩子到市場去買東西,也不會受到欺詐。布帛長短相同,價錢也就一樣;絲麻輕重相同,價錢也就一樣;糧食多少相同,價錢也就一樣;鞋子大小相同,價錢也就一樣——這難道有什麼不好嗎?”
孟子說:“各種物品好壞精粗不一致,這是很自然很平常的現象,因而價錢也有差異,有的是一倍五倍,有的是十倍百倍,有的甚至是千倍萬倍。您一定要使它全都一樣,這就亂了套了。如果做工粗糙的鞋和做工精細的鞋一個價錢,人們還會精工細製嗎!依了許子的主張,是帶領大家走向弄虛作假啊,怎麼能治理好國家呢!”
觸龍婉諫太後
趙王剛剛即位,太後掌管國事,秦國馬上攻打趙國。趙國向齊國求救。齊國一定要長安君到齊當人質,才肯出兵。太後不同意,大臣們都極力勸她。太後對身邊的人說:“誰再敢說讓長安君當人質,我必定要唾他的臉!”
左師觸龍自願去勸諫太後,太後很生氣,繃著臉請他進去。觸龍慢慢地拖著腳走進去說:“老臣的腳有病,不能走快已經很久了。我私底下想,恐怕太後的身體也不如以前健康了,所以想來看看您。”太後說:“我也靠乘輦出入了。”觸龍說:“平日飲食沒有減少吧?”太後答:“喝粥罷了。”經過這一問一答,太後的臉色稍有緩和。
左師觸龍見狀又說:“老臣有個兒子叫舒祺。他年紀最小,我最疼愛他,希望他能夠得到侍衛的職位。我冒死向太後報告。”太後問:“多少歲了。”答:“15歲了。”太後又問:“丈夫也憐疼小兒子嗎?”對答:“比婦人更疼得厲害。”太後笑著說:“婦人疼愛得特別厲害!”
觸龍說:“我認為您疼愛燕後要超過長安君。”太後說:“你錯了,我冬長安君更多。”觸龍說:“父母疼愛孩子,就為他們計劃將來。您送燕後出嫁的時候,拉著她流淚,是因為她要遠離您,這是您心疼她的緣故。走了以後,您也還在想念她,每逢祭祀,一定為她祈禱:‘一定別讓她回來嗬!’這不是為她做長遠的打算,希望她的子孫世代為王嗎?”太後說:“是啊!”觸龍說:“三代以前,趙王的子孫被封為諸侯的,還有存在的嗎?”太後說:“沒有了。”觸龍說:“不僅趙國,其他諸侯的子孫被封侯的,還有存在的嗎?”太後說:“老婦沒有聽說。”觸龍說:“這是因為他們或者自身遭禍,或者禍及子孫的緣故。難道國君的子孫,封了侯就不好?不是。而是因為他們職位高卻沒有建立功績;祿豐厚卻沒有勞績,擁有財物太多而招致禍。現在您給長安君很高的職位,封給他肥沃的土地和很多財寶,卻沒有給他機會為國立功,一旦您去世,長安君靠什麼立足於趙國呢?我認為您沒有為長安君的將來作長遠打算,對他的愛及不上燕後啊。”太後聽了以後,覺得頗有道理,說:“好吧!就讓您替他安排。”
於是,趙國為長安君準備了100輛車,送他到齊國作人質。齊國因此出兵,秦國就不再圍攻趙國了。
列子婉言拒收糧
春秋戰國時期的著名學者列子家很窮,常常缺吃少穿。一天,有人對鄭國國君鄭子陽說:“列子是位有道之士,卻很窮,君王恐怕不愛賢人吧?”
鄭子陽聽了,命令手下官吏,送給列子幾十車穀子。
列子很有禮貌地向使者道了謝,但謝絕收下這幾十車穀子。使者離開後,列子的妻子對列子說:“我聽說有道義的人,妻子兒女都能得到溫飽。如今妻子兒女常常挨餓,君王送你糧食,你又不接受,難道我們的命該這樣苦嗎?”
列子笑著說:“他並不是真正了解我。如果因別人的一番話而給我糧食,將來,他定我的罪,也可憑別人的幾句話而定我罪啊,所以我不能接受。”
後來,百姓果然起來造反,殺死鄭子陽。
接受人的賞賜,應把賞賜者當作恩人。恩人有難,不拚死去救他,這是不仗義;但是為這種人去拚死又不值得。而聰明的列子當初沒收下他的糧食,也就用不著為他去拚死,所以他心安理得。
晏子與君論抗旱
有一年,齊國遇上了大旱,一連好幾十天都沒下雨,天空不見一絲烏雲。火紅的太陽照得一切都是熱辣辣的。土地幹裂了,樹木枯萎了,連野獸都跑到遠遠的地方去避難。眼看老百姓要鬧饑荒了,國家將變得衰弱不堪。
齊景公心裏非常著急,他把群臣召來,討論應付旱災的辦法。齊景公對大臣們說:“天不下雨很久了,現在百姓麵帶饑色,就要揭不開鍋了。沒有別的辦法,我請算卦的人算了一卦,他說這是由於高山深水中的神靈作怪,因此我想再多收些捐稅,操辦些祭品,用來祭祀山靈。你們看這樣做可以嗎?”
群臣不知如何是好,有的隨聲附和,有的默不作聲。
晏子聽了,覺得這樣做實在是愚蠢,就向前跨出一步,說:“不可以!祭祀大山毫無意義。請大王想想,大山是以岩石作為自己的身體,以草木作為自己的頭發,天長久不下雨,它的頭發就要被太陽曬焦,它的身體也熱得要命,難道它就不盼著下雨嗎?您祭祀它又有什麼作用呢?”
齊景公聽了覺得有道理,又說:“那樣吧,我們祭祀河神,可以嗎?”
晏子回答說:“沒有用!您想想,水好比就是河神的國土,魚鱉好比就是河神的百姓。長時間不下雨,泉水幹涸了,河水也要枯竭,這不等於國家將要滅亡,魚呀、鱉呀等等老百姓將要渴死嗎?它怎能不希望下雨呢?它要是有本事讓老天爺下雨,不早就下了嗎?現在您祈禱它又有什麼用呢?”
齊景公皺著眉頭說:“那麼,我該怎麼辦呢?”
晏子說:“您最好還是走出宮殿,到田間去,到山河去,看看老百姓是怎樣抗旱的,給老百姓解決些實際困難吧。”
齊景公又問:“解決什麼困難呢?”
晏子說:“老百姓受到天旱的影響,更加貧窮,大王不僅不要增加稅收,相反應該減免稅收才好。”
齊景公聽了晏子的一番話,打消了增加稅收,祭祀山神河神的念頭。沒過多久,天下了一場大雨,老百姓抓緊時機趕播了種子。終於免於饑餓,國家也沒因此而衰弱。
顏淵君前說駕車
一天,顏淵陪著魯國國君魯定公坐在廣場邊閑談。有個駕車能手叫東野畢的,駕著馬車從廣場上疾馳而過。魯定公見了,讚歎說:“東野畢罵馭馬車的技術是多麼的高明啊!”
顏淵卻沒有給魯定公捧場,而是說:“東野畢駕馭馬車的確有些技巧,但不是最高明。他的馬不久就會失足。”
魯定公覺得顏淵的話很掃興,就對身邊另一個人說:“我聽說有德行有修養的人,是不會在背後講別人壞話的。”
顏淵聽了,心中很不高興,便辭別魯定公,離開了廣場。
不一會兒,有人報告魯定公:東野畢駕馭的馬失足,車子翻了,果然應了顏淵的預言。魯定公立即派人把顏淵找了回來。
魯定公問顏淵:“剛才我稱讚東野畢駕馭馬車的技術高明,你說不是最高明,並預言他的馬將失足。你究竟怎樣知道得那麼準的呢?”
顏淵回答說:“我是根據古來的經驗來推斷的。古時候,虞舜治理百姓時,絕不使百姓窮困到一無所有的窘迫境地;造父駕馬呢,也從不讓馬匹奔跑疲勞到極點。因此,當虞舜在位的時候,老百姓從不曾逃亡或造反作亂;造父駕馬車,也從沒有失過蹄,翻過車。而現在的東野畢雖然駕雙車的技術很熟練,可是在檢閱完之後,他還不讓馬休息,仍驅趕著它們去跨躍障礙,向遠處奔跑,以顯示他的本領。馬的力氣都竭盡了,他還不停地揮動鞭子。所以我料定他的馬要失足。”
魯定公聽了連連說:“講得太好了。”
翟璜忠言順耳諫文侯
戰國七雄之一的魏國,開國君主魏文侯派大將樂羊討伐小國中山,不久便攻占了中山。魏文侯決定將中山分封給自己的兒子,並問群臣:“眾愛卿,你們看朕是怎樣的君主?”這時,隻聽得一片“大王是仁義的君主”的頌揚聲。魏文侯聽了,有說不出的高興。不料,突然大臣任座站出來說:“大王,您得到了中山,為何不分封給您弟弟,卻要分封給您的兒子,怎麼能說是仁義的君主呢?”魏文侯一聽此話,火冒三丈,任座見魏文侯發怒,隻好告退。
魏文侯心想,任座居然敢唱反調,那其他人異口同聲的頌揚又是否完全出於真心。於是,他又問大臣翟璜:“翟愛卿,你說我到底是怎樣的君主?”翟璜暗想魏文侯聽不進逆耳之言,我隻能說順耳之言,便回答說:“依微臣看,大王是仁義之君。”果真魏文侯聽了樂滋滋的,並問:“翟卿,不妨說說朕為什麼是仁義之君?”翟璜回答說:“大王,微臣聽說有這麼一句話:‘凡是君王仁義,下臣就耿直。’剛才任座敢於直言不諱地批評大王,豈不正說明大王是仁義之君嗎?”魏文侯聽了,愈發高興,並從話中領悟到翟璜所說的道理對治理魏國大為有利,既然我是仁義之君,那麼下臣耿直是理所當然的。於是請回任座,以禮相待。
雖說“忠言逆耳利於行”,有時“忠言順耳”也利於行,翟璜所采用的方法就是“忠言順耳”,因為他既肯定了魏文侯是“仁義之君”,又講出了“君王仁義,下臥耿直”的道理,讓魏文侯在高興中去反思任座的“忠言逆耳”,以便認識和改正他的錯誤作法。翟璜的巧妙在於通過表揚、稱讚的方式,同樣起到嚴厲、尖銳批評的作用。不管是“忠言逆耳”,還是“忠言順耳”,必須根據不同的對象,不同的情況,恰如其分地使用,切不可生搬硬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