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鐵海。鐵海眼珠一轉,答應說試試。然後他找到衛生局長,如實說明情況,讓局長下令縣城最大的一家醫院把“我表妹”的藥接過去,損失由醫院擔著。當時,局長立刻麵露難色。“小鐵,這可是掉腦袋的事,你有這個膽量,我沒有。”
鐵海說:“512醫院的門診樓不是要改建嗎?”
衛生局長沒明白什麼意思,“是啊。”
“不是指望縣裏出點錢嗎?”鐵海又問。
衛生局長還是沒明白什麼意思,“是啊。”
“研究時書記那兒多給點兒,不好嗎?”鐵海再問。他心想,衛生局長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是縣委書記的秘書了。
衛生局長終於明白了。他並非不知道鐵海的書記秘書的身份,隻是他膽子太小,腦子缺乏想象力,一時沒有搞清鐵海的意圖。“你瞧我這腦子,真朽!農村出來的,反應就是慢。”
“局長您別客氣。我也是山裏出來的,一樣,都一樣。”
“鐵秘書,這麼著好不好?你讓書記跟我打個招呼,我好跟下麵說。”局長既然承認自己是農村人,就拿出了農村人最大的實在和執拗。
“那不可能。我這麼看這件事,平常我們受領導關心,關鍵時候我們應該保護領導。這是我的原則,您說呢?”鐵海往犄角旮旯逼局長。
局長的臉頓時就有些紅,後來又出了點兒汗。
“您別有顧慮。我早想好了,這十箱子藥咱們不用,可以捐給災區呀。”鐵海懶得跟他周旋了,當即攤出底牌,“張家口不是地震了嗎?災區缺醫少藥,咱們把這些藥像手榴彈一樣扔過去,對他們是無私的捐助,有什麼問題呢?”
“可是人家……”
“一人一盒藥都攤不上,吃不死人!而且,這種藥在河北省不是還沒禁嗎?”
衛生局長終於“投降”了。
當天下午,鐵海把好消息告訴了楊茉莉,楊茉莉激動萬分:“鐵哥,太棒了!你對妹妹太好了!”
鐵海得意地說:“那是!是不是特紳士?”
楊茉莉說:“豈止紳士?簡直爺們兒!純爺們兒!”
回到家裏,楊茉莉把事情告訴了王稼軒。王稼軒大驚失色,“這、這……怎麼行啊?!缺德的事兒啊!”
“缺什麼德?保準沒問題……鐵哥簡直太義氣了!”楊茉莉不耐煩地說,在丈夫麵前都沒忘了誇一次自己的“鐵哥”,“鐵哥太棒了!”
“不好!我覺得不好!”正派而膽小的王稼軒憂心忡忡,他再次大膽地提出質疑。但是,僅僅是質疑。他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推翻自己心愛的妻子的任何的主張。
“春節放假,咱請他去趟海南。怎麼樣?”
“咱?”
“你我,他們倆。咱們掏錢。”
“那……當然行。聽你的。”王稼軒在金錢上絕不摳門兒,同時也知恩圖報。
而鐵海,根本沒向小丫提賣藥的事。相反,他從妻子那裏聽到了一個令他吃驚的消息:諸葛小丫把楊茉莉給的回扣統共兩萬四千塊錢,一分不差地,捐給了張家口地震災區。
“全捐啦?!”鐵海瞪大眼珠子問。
諸葛小丫點點頭,等待著丈夫的表揚。
“嘿——,你!你可……真有你的!”鐵海氣得牙根子直疼。但是他忍著疼痛,臉上盡量欣慰著,狠狠地給妻子挺了挺大拇哥,然後立刻走到另外一間屋子,朝著牆壁狠狠砸了一拳。
十三
原計劃大年初二出發,連來帶去在海南待上五天,初七飛回,初八上班,但是到了大年初一,縣委書記突然從美國通知鐵海代他陪客人。臘月二十六書記就到紐約了,他國內的一些同學要來郊區過年,就鬧著書記從美利堅遙控安排。鐵海本來特渴望踏實地過一個年——為此他甚至把喬老板的邀請都推掉了——沒想到書記下旨,也隻好犧牲掉節假日了。
“真討厭!不是說好的嗎?”楊茉莉在電話裏埋怨。
“沒辦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鐵海無奈地答複。
“那怎麼辦?機票都訂好了。”
“退掉我的那張,你們去吧。”鐵海語氣堅定,絕不拖泥帶水。
楊茉莉在電話裏沉默了三秒鍾,“我也不想去了。”
“那怎麼辦?”
“我留下來陪你。”
“你是說讓他們兩個人去?”鐵海很驚訝。
“是啊!你不放心嗎?”楊茉莉很詭譎。
“哪兒的話?我怕你不放心你們家王稼軒。”
“既然咱們都放心,那就讓他們去好了。一個旅遊團又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人。”
“就這麼定了。”鐵海斬釘截鐵。
回到家裏,兩個人把這個臨時改變的計劃告訴自己的妻子和丈夫,妻子和丈夫都表示反對和擔心,經過一番勸解,他們才勉強接受。
“你不去,我去,有什麼意思?算怎麼一回事?”諸葛小丫說。
“我不是有公務嗎?你以為我不想去呢!沒關係,楊茉莉也是一番心意。何況你們也是朋友。”
“問題是,她也不去呀!”
“她姨媽死了,她總得陪陪她母親呀。”鐵海撒謊道。這句謊言出口後,他有些想笑,但咬了咬嘴唇子,硬是忍住了。
“她姨媽死了?我怎麼沒聽說。”小丫睜大眼睛問。
“今天上午的事情。才四十八歲。”鐵海撇著嘴說,以顯示他的同情,“挺好的一個人呢。”
“嗛,好像你認識人家似的。”諸葛小丫帶著閨怨諷刺道。
“你想啊,四十八,肯定是挺好的一個人!”
“我問候一下吧。”小丫伸手去摸手機。
“歇著吧你!”鐵海立刻製止道。他不想讓楊茉莉被小丫問得傻啦吧唧的,那樣非露餡兒不可。“人家全家正亂著呢!問候也得找個時候。”
諸葛小丫隻好把手機放回茶幾上。鐵海又勸了幾句,小丫答應去海南了。
同樣,在另外一個家裏,楊茉莉也說服了王稼軒。
王稼軒頭句話就是:“我去海南你怎麼辦?”他覺得妻子離開他簡直沒法生活。
“沒關係,我去媽家吃飯,住那兒也成,全托!”楊茉莉把自己當成一個兒童,把王稼軒母親的家當成幼兒園,她覺得這樣表達一定會讓丈夫放心。
果然,王稼軒的臉上有些釋然,但是好像又有了新的憂慮。“問題是……”
楊茉莉有些不耐煩,她搶過話,“嗨,不是我不想去,還不是為了生意嗎?要不是為了那批骨灰盒,我幹嗎不去海南曬曬太陽啊?!”她說自己沒法去海南,理由是春節期間老幹部局可能“要貨”。“冬天老天爺本來就愛收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關鍵的是,七八個得了癌症的老幹部已經奄奄一息,也就是三五天的事了。”
“讓他們提前買上不就得了。”王稼軒瞳孔裏的幼稚畢露無遺。
“哪有提前送骨灰盒的?隻有老幹部一死,才能寫請示打報告買骨灰盒,這事才能提上議事日程。”楊茉莉振振有詞,她無形中從鐵海那裏學到了許多撒謊的本領。
“那……以後再去海南不成嗎?反正這次鐵海那小子也去不了。”王稼軒還是不情願離開妻子。
“他去不了就去不了,諸葛能去就行。反正諸葛也沒少幫咱忙。”楊茉莉把一張信用卡掏出來,扔到王稼軒麵前,“拿上這張卡,想買什麼就買。”
見楊茉莉沉下了臉,王稼軒隻好聽命。末了,他心血來潮,跟妻子開了個玩笑:
“讓我和諸葛出去,你這麼放心?!”
“嘿——!”楊茉莉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弄愣了,繼而她莞爾一笑,走到丈夫跟前,揪住他的鼻子,“你敢?!舌頭給你割嘍!”
王稼軒幸福地抱住了楊茉莉。
到海南的第一天,旅遊團就遇到了一個問題:晚上打騷擾電話的特多,甚至有直接敲門的,你不開門她就不走;開了門更不走,坐在床頭“忽悠”著想跟你上床,直到確認了枉費口舌才拂袖而去。
第二天上午,團友們就跟導遊提意見,說不是說沒有這種情況了嗎?怎麼還有?大家提議換酒店。導遊忙解釋,說畢竟是海南,好多年的特色一下子也絕不了根兒。導遊態度還不錯,懇切地說換酒店也不那麼容易,還要跟旅行社計調部商量,計調考慮換酒店會賠償酒店損失,所以同意的可能相當小。最後,她教了大家一招兒:晚上,女團友到男團友房間打牌,遇到騷擾電話了女的接,那邊兒立刻就會掛了。大家隻好點頭讚成。
這時,車上一個胖胖的男團友問:那邊打電話的要是男的呢?
導遊說:不可能。
胖子說:女同誌也是人,也需要服務啊!
車上哄堂大笑。
王稼軒側臉瞟了眼諸葛小丫,小丫的臉已經紅了。那個胖子跟王稼軒同室,坐在他們前麵一排,這時,回過頭看了眼王稼軒,王稼軒立刻說:“除了你沒人打電話。”車上又是一陣笑聲。
“諸葛美女,我冤枉!”胖子轉而看諸葛小丫,做了個無辜的表情,“說說你們家的,不許他侮辱人。”
“別瞎說……”諸葛小丫被胖子的表情逗樂了。
“行,看在美女的份上,我暫且饒了你。”胖子衝王稼軒揮了揮拳頭。
就是這個有趣的家夥,本來可以跟王稼軒和諸葛小丫成為朋友的人,後來辦了一件傻事,令王稼軒十分不齒。
第三天晚上,三個人加上小丫的室友,一起出去吃宵夜喝啤酒。席間,胖子巧言令色巧舌如簧,攛掇諸葛小丫喝酒。諸葛小丫礙不過麵子,加之對胖子的好感,就喝了兩杯。喝前,她沒忘了征求一下王稼軒的意見:怎麼樣,要不我喝一杯?——好像他是她的丈夫。
王稼軒被這一問弄得很溫暖,立刻有了一種很責任很特別的感覺。“喝上一兩杯也沒關係,你自己把握。”王稼軒說。他看得出她很高興,有一定的興致。於是,諸葛小丫就喝上了。
“美女,你是山上的甘泉/我額頭的滄桑/渴望你清冽的流淌//美麗地劃過/音樂叮咚/仿若天籟。怎麼樣,我敬你一杯。”胖子原來是一詩人。詩人勸酒時充分展示他的詩才,諸葛小丫挺開心的。
“美女,你是天上的太陽/我心中的陰霾/願得到你的垂青/無情的照耀/陽光燦爛/春光無限。我喜歡連幹三杯,第二杯。”
諸葛小丫真的很高興了,就又幹了一杯。
“諸葛大姐,我黔驢技窮了,沒詩可寫了,別笑話我。我僅以我這顆比紫檀木還實在的心,敬您一杯。”胖子的表情十分誇張,小丫嗬嗬笑著喝了第三杯。
“得,夠意思。不跟美女喝了。來,王稼軒,咱倆喝,也是三個。”胖子說。
“有你這麼喝的嗎?逮著一人就先來三個?”王稼軒笑著舉起杯子。
“喝酒也要分出層次,搞倒一個是一個。”胖子說。
“誰搞誰呀?你整個一葫蘆島人喝酒,”王稼軒也覺得胖子很有意思。“不管別人好不好,先把自己抇擼倒。”
“待會兒也要跟我喝三個嗎?”小丫的室友——另外一個女人問。
“那是。不這麼喝我喝不醉。”胖子大手一揮,仰脖就往嘴裏灌。
“哎,詩人,給我作首詩呀!”喝一半時王稼軒忽然說。
“操,你哪配呀!一個傻老爺們兒,我沒靈感。”胖子大大咧咧有口無心道。他瞟了眼諸葛小丫,小丫臉上美滋滋的。
“什麼人呀?!”王稼軒把剩下的半杯也喝下去了。
輪到跟另外那個女子喝時,那女子纏著讓胖子作詩,胖子結巴著說:“不……不行,多、多了。”
“不寫詩也行,咱們喝六個。後三個算我回敬你的。”女子說。
“行。六個。”胖子答應。
“我也敬你三個。”這時,諸葛小丫說。
“你不能再喝了。”王稼軒小聲阻止她。
她立刻伸出手碰了下王稼軒的手,小聲說:“我知道。逗逗他。”
王稼軒很激動,手上立刻有了一種觸電似的感覺,有些心猿意馬。
回酒店後,幾個人照例到男士屋裏打牌,剛打了幾把,諸葛小丫就撐不住了。她跑到洗手間裏嘔吐。王稼軒跟到洗手間裏,嗔怪道:“沒有金鋼鑽就別攬瓷器活!吐吐吧,吐出來就好了。”他伸出手,準備在小丫的後背上拍一拍,但是他猶豫了,胳臂在空氣中定住了……他喊了一嗓子小丫的室友,讓她過來幫忙。
按理說,一個說京韻大鼓的也算文藝界人士了,是不能信奉“男女授受不親”的,可王稼軒偏偏就挺傳統,連給女性拍拍後背的勇氣都沒有。從內心深處講,王稼軒並不反對一個男人一生有一兩件風流事,但是他堅決反對從朋友那裏——或者妻子的朋友那裏,有任何覬覦和貪歡。
在王稼軒總記不住名字的那個女人的幫助下,諸葛小丫吐了幾口穢物,然後要回自己屋子裏。胖子“嗖”地走過去,扶住諸葛小丫的另一隻胳臂,“都是我的錯,罪孽!罪孽!”諸葛小丫笑著說:“不怪你……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喝醉,挺好玩的。”
五分鍾後,胖子和女人又回來了,還帶來了另外一個人。四個人繼續打牌。
半小時後,胖子說受不了蚊子的肆虐,要出去找服務員要蚊香。蚊香他倒是要到了,但是他沒回自己屋子,而是以“我愛人最怕蚊子咬”為由,讓服務員打開了隔壁諸葛小丫的房間,然後他衝服務員說了聲“謝謝”。
三分鍾後,屋子裏傳出一陣尖叫和求救聲。
王稼軒“嗖”地從床上彈起,帶著強烈的不祥的預感,一個箭步衝出房間,撲向隔壁。房間的門是關著的,王稼軒情急中一腳踹開屋門,衝向裏邊。因為著急,他是光著腳出來的,所以他的腳有些扭傷;也因為著急,他沒感覺到腳的疼痛。而此刻,胖子還壓在諸葛小丫的身上——小丫的乳罩和內褲幾乎已被脫掉,他聞風回頭張望的空兒,王稼軒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然後又薅住他的頭發,猛一用力,把他從床上拽了下來。胖子肥碩的身體夾雜著嗷嗷的嚎叫,劈裏噗通重重地砸在了地毯上。王稼軒伸手拽起一條落到地上的毛巾被,蓋在小丫的身上。毛巾被隨著小丫身體的發抖而抖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