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稼軒轉身麵朝胖子,狠狠地踢了他幾腳,胖子嗷嗷叫著連滾帶爬地跑掉了。小丫的室友和另外一個牌友也已站在門口,正要進來,被王稼軒走過去張開雙臂擋住了,“我來處理,你們先回屋。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兩個人猶豫一下,互相看了看,走了。
王稼軒關上門,回到屋裏。他不知道跟她說什麼好,安慰嗎?埋怨嗎?他靜靜地站在小丫的床頭,看著她因抽泣而不斷抖動的肩膀,“沒事了,別害怕。沒事了。”
諸葛小丫抽泣得更厲害了。
“真的沒事了……那個畜生!”王稼軒一邊安慰女人,一邊忿忿地罵剛才圖謀不軌的男人。
“鐵海,鐵海……”小丫叫著自己丈夫的名字。
“你放心,那個壞蛋不會再來了。”王稼軒說。
“對不起,鐵海,對不起。”小丫覺得自己被玷汙了。
王稼軒伸了伸手,非常想摸摸她的頭發,但是他的手剛剛抬起來,又停在了半空中。“沒發生,什麼都沒發生。”王稼軒安慰她時的語氣十分堅定。
諸葛小丫嗚嗚地哭了出來。她嚶嚶哭泣的聲音就像是小鳥的叫聲,婉轉而動聽,令王稼軒的心裏風起雲湧百感交集。他從沒有聽到過如此動聽的哭泣,他巴不得她多哭上一陣子。當他意識到自己的這一想法時,他偷偷地攥了下自己的拳頭,在心裏給了自己一拳。
“諸葛,你收拾一下,我先回屋裏。”王稼軒說。
諸葛小丫“嗯”了一聲。王稼軒走了。
回到屋裏,眾人都在,胖子仰靠在床上,鼻子裏塞著紙團兒,右邊臉腫著。見王稼軒進來,他瞟了一眼,嘴唇動了動,什麼也沒說。王稼軒嘴唇動了動,也不知說什麼好。其實他想說抱歉,這畢竟是他平生第一次打人,手重了,請他原諒,但是又覺得沒必要。兩個女人也覺得空氣凝固,就起身離開了。
半小時後,王稼軒接到了諸葛小丫的短信,讓他過去一下。他來到她的屋子的時候,她已經收拾停當,換了衣服,好像也洗了澡。他坐在另外一張床的邊上——她的對麵。
“稼軒,你能不能陪我說說話?”諸葛小丫柔弱地問。
“當然能。”
“你、你說,這件事怎麼辦?”小丫哆嗦著說,看上去還驚魂未定。
“什麼怎麼辦?”王稼軒有些糊塗,不知道她什麼意思,“你想……怎麼樣?”
“我不知道。他那裏……”
“你要覺得心裏委屈,我過去再……打他……倆嘴巴。”
“別,我是說鐵海那裏……”
“哦,鐵海那兒……”王稼軒這才明白,迅速啟動大腦,是啊,鐵海那兒怎麼說呢?他想了幾秒鍾,不是很有把握地說:“我覺得,反正也沒怎麼樣,這事回去說不說都無所謂,關鍵是追不追究那家夥了……好像也沒必要吧。”
“是,是。可是,怎麼跟鐵海說呢?我畢竟喝了酒,他一定會罵我的。他會不會……罵我呢?”諸葛小丫滿麵愁容,清秀的臉頰好像要被憂慮壓垮似的,隨時都有再哭的可能。
“不會,不會的。”王稼軒畢竟也沒經曆過這種事情,他哪能想到這件事的最佳處理方法。但是,他覺得小丫的擔心是多餘的,他想傾其力量安慰她。
王稼軒在這個時候,想起了跟鐵海在東方會館的那個晚上。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麼地齷齪,鐵海又是多麼地肮髒。醜陋的男人!他在心裏罵道,萬惡的男人!
也許,諸葛小丫想起了她親愛的丈夫,又哭了。哭得比剛才還傷心。此刻,她柔軟得像是一朵棉花糖。
“別哭了小丫,別哭了。”王稼軒見她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他自己都想哭了。
可是,她哭得更傷心了,肩膀顫得更厲害了。
王稼軒站了起來,走到她麵前,再一次伸出雙手,想要扶住她抖動的肩膀,但是,他的雙手在即將落到肩膀的瞬間又停住了……不過,他這次沒有立刻縮回手臂,而是傻傻地停在了半空,兩秒鍾,三秒鍾……五秒鍾後,他的手勇敢地落在了小丫的肩上。
諸葛小丫的瘦肩就像受到了驚嚇,很誇張地搐動了一下,然後停止了顫抖。王稼軒頓時覺得自己特像一個男子漢,心中萌生出許多憐香惜玉的情愫。他瞬間覺得,麵前這個天使一樣的女人,太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保護了。
坐在床上的諸葛小丫抽泣了一下,下意識地伸出雙臂,摟住了麵前的王稼軒,臉頰靠在他的胸前。她的修長的胳臂環繞著他的腰肢。他的雙手輕按在她的肩上。
屋子裏很安靜。剛才她用過的浴液香味彌漫在空氣中,同樣像棉花糖的甜一樣,也竄到他的鼻子裏,令他很愜意。她能聽到他的呼吸聲,他也能感受到她的憂傷。他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既像兄弟間的勸解,也似男女間的撫慰。她的胳臂輕摟著他的腰肢,好像受到驚嚇的小女孩貼在了父親的懷裏——再厲害的凶神惡煞,見到父親強有力的庇護後,也會對女兒望而卻步。
“鐵海。”諸葛小丫突然嘟噥了一句。
王稼軒嚇了一跳,立刻讓雙手離開了她的肩膀。“睡個好覺,後天我們就回去了。”王稼軒說,“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不想了。”
諸葛小丫也收回自己的雙臂,下意識地整了整衣襟,然後站起來。“謝謝你。”她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咱們間還用說那個字嗎?”王稼軒語氣裏有不滿的意味。
“嗯。”諸葛小丫點了點頭,也覺得自己的“謝謝”反而顯得輕描淡寫了。
兩個人近在咫尺地站成對麵,大概有兩秒鍾。王稼軒受到一種巨大力量的牽引,不想離開;諸葛小丫也非常想多看一看他的眼睛,哪怕什麼都不說。
他們的眼神都非常澄澈,沒有一點虛假和做作,充滿著洞穿對方心底的好奇和衝動;他們的鼻子輕微地喘著氣,熱乎乎的,分別能感受到對方的鼻息;他們的嘴唇,好像要呼喚什麼似的,都輕微翹動了一下……然而,他們身上與生俱來的自製力,還是輕而易舉地戰勝了各自的欲望。小小的器官的欲望,在他們強大的內心麵前,顯得不堪一擊。
“好吧,晚安。”
“晚安。”
王稼軒轉身向屋外走去。
十四
由於南航飛行員罷工,原定大年初七夜裏的班機改為初七白天。能夠早回去半天,而且不用家人夜裏等著,大家都很高興。
諸葛小丫早對北京望眼欲穿,此時更是眉飛色舞。
“瞧把諸葛醫生美的!”在海口候機時,王稼軒笑著開她的玩笑。
“你也一樣嘛!”諸葛小丫回敬他。
“哎,小丫,打招呼了嗎跟家裏?”
“沒有,給他個驚喜。你呢?”
“我還沒來得及。”王稼軒說。
“別告訴茉莉,女人更在乎這個。給她個驚喜。”諸葛小丫說話的樣子很調皮,一點兒也不像三十多歲的人。而且那樣子,好像已經完全從“施暴事件”裏走出來。
王稼軒想了想,點了點頭。他不想讓她失望。確實,給家人一個驚喜,倒也不賴。王稼軒沒打電話給楊茉莉。
可是,下了飛機,回到縣城,兩個人分別打車回家,卻沒能給自己的愛人造成任何的驚喜。倒險些嚇著了他們。
出租車從來不允許進入小區,諸葛小丫隻好在小區門口下車。大小四個旅行包分兩次拿下來,小丫直了直腰,她突然發現手上的東西太多了。把兩個包先放到門房裏?還是……?她思謀著,門房的人不太好說話,可自己一下子又拿不回去那麼多東西。小丫下意識往家裏望了望,她突然有了一種直覺——鐵海在家。什麼驚喜不驚喜的,他如果在家,讓他趕緊下來幫我。這麼想著,她立刻掏出手機,撥打家裏電話。她畢竟渴望在最短時間裏見到他。
鐵海果然在家。電話鈴把他嚇了一跳。
但是,他沒有立刻去接。他正在臥室的大床上,他的身下是楊茉莉。大床上方的牆上,掛著鐵海和諸葛小丫巨大的結婚照。此前,他橫衝直撞,她嗷嗷亂叫,共同期待著高潮的到來……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興致了。
電話鈴聲不斷,響了已有三十秒鍾。鐵海立刻跳下床,跑到客廳,準備拿起話筒,電話鈴卻又斷了。他瞟了眼來電顯示,他的眼睛立刻瞪得比牛蛋都大,臉上緊張得失去了血色。他迅速拿起電話,比職業話務員都利索地撥通了諸葛小丫的手機。
“喂,你在家呀!”小丫略帶怨氣地說。
“哦,我在。你在哪兒?快說!”
“我在樓下。”
“胡說!!!”
“真的,我騙你幹什麼!本來……”
鐵海輕輕撂下電話,光著身子跑到另外一個臥室,在拉得很嚴的窗簾間撥開一條縫兒,向小區門口望去。手舉手機的妻子站在五十米開外的地方,眼睛看著自己這個方向,嘴上還在快速地說著什麼。
鐵海急速跑向客廳——因為過於著急,拐彎時險些跌倒——拿起話筒,盡可能讓粗重的氣息平靜下來。“親愛的,我一直在寫材料,還沒吃飯,我特想吃酸辣粉,你順便到你旁邊的超市給我買一袋,好嗎?”
小丫立刻非常心疼丈夫,但是她下意識地瞟了眼身邊的旅行包,“呃——好吧,可是,這些包怎麼辦呢?”
“你進超市,包也還在你的視線裏。我這就下去。聽話!”
諸葛小丫“聽話”地掛了電話。
“楊茉莉楊茉莉,快!快起來!我愛人回來了。”鐵海撂下電話,衝進臥室,伸手掀開女人身上的被子,“快!快穿衣服!”
“真的?!”
“真的!孫子騙你。快!快穿!!!”
兩個人一分鍾內穿好了衣服。
“下樓、開車,從小區南門出去……她在北門。”鐵海推著楊茉莉的肩膀在門廊裏說。
“知道。”楊茉莉灰心喪氣。
“快!”鐵海打開防盜門,又推了下楊茉莉的肩膀,生怕她逃跑不用力似的。
“你輕點兒!弄疼我了。”楊茉莉不滿地說,由於鐵海用力過猛,她差點兒來個趔趄,“要是嫌慢,你把我從窗戶扔下去算了!”
鐵海笑了一下,說走吧,改天再陪你。“一定陪好!”他習慣性地意味深長地擠擠眼睛,但是楊茉莉並沒有看到。
楊茉莉膽戰心驚地下樓,鬼鬼祟祟地上車,動作倒是利落。這很符合樓上男人的心思。
鐵海目送楊茉莉的車子向南馳去,心裏如釋重負,暗暗歎了口長氣。電話鈴又響了,他知道是妻子小丫打的,他沒有接,他徑直往樓下跑去。
“怎麼這麼慢?!”看到丈夫跑過來,諸葛小丫嗔怪道。
“又接了領導的電話。”鐵海信手拈來道,“寶貝,想我了嗎?”
諸葛小丫當即撲向了丈夫懷裏,男人立刻抱住了她。他知道小丫非常想他,他必須也要把他的愛展示給她。這不是問題。
楊茉莉的車直接開向自己的小區。因為王稼軒也回來了。
她用鑰匙打開房門,還沒來得及走進去,王稼軒就出現在門廊了。“回來啦?”楊茉莉故作驚奇地問,但是好像底氣不足,聲音十分地疲憊和無精打采,“怎麼也不說一聲?”
“嗨,想給你個……措手不及。”王稼軒用他習慣的表達方式說。他的意思是指想給她個驚喜。
“什麼意思?”楊茉莉頓生狐疑,但是很快就領會了丈夫的本意,不過為什麼,她突然很生氣。她走進屋,並隨手撞上門。
“什麼什麼意思?又曲解我!”王稼軒很無辜,但是他真的很想念她了,“我說措手不及是什麼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胡攪!”王稼軒的口氣是充滿愛意的,沒有絲毫責怪的語氣。他走上去抱住心愛的妻子,“寶貝,我想你了。”隨即熱烈地吻了起來。
起初楊茉莉有些反感,想要推開丈夫,但是兩秒鍾不到她就改變了主意,任由丈夫在她的臉上頸上吻來吻去。隻是,她有些麻木,沒怎麼呼應。方才被鐵海推搡的一幕又出現在眼前,她的心裏一酸,又一酸,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王稼軒立刻感到了妻子的淚水。
“我知道你想我了。”王稼軒喃喃道。他對她的吻更加熱烈也更加傾情了。
楊茉莉很快就酥軟了。她既希望慰勞丈夫,也想借此報複一下剛才那個男人,以奪回失去的自尊。她呻吟了一下。
王稼軒把妻子抱到了臥室。
楊茉莉認真地躺在了床上。
王稼軒喘著粗氣給自己寬衣,然後急不可待地去扒妻子身上的衣服。他今天的來頭,跟平時斯文的做法大大不同。他甚至有些粗魯。因為剛才熱吻,楊茉莉的羽絨服還沒來得及脫掉,此時,它在王稼軒的手上被迅速剝離身體;然後是白色毛衣和粉色內衣,然後是乳罩,她的上身很快就赤裸在了空氣中。王稼軒一邊激情地吻著楊茉莉的上身,一邊喃喃自語:“我回來了!我愛你!回來了!”楊茉莉在呻吟的間隙也沒忘記回應他:“……我也愛你!啊哦……”在滾燙的親吻中,王稼軒強烈地感到了自己對妻子的濃濃愛意。
兩分鍾後,他開始去脫楊茉莉的褲子。長筒靴,黑皮裙,紅襪子,保暖秋褲……由於王稼軒用力過猛,楊茉莉極富彈性的保暖褲在脫離腳腕的時候跳了起來,而且,飛舞的保暖褲在下墜時抖出一件東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肩上。王稼軒伸手拿住那東西,扔到一旁,並且下意識地瞟了一眼,然後伸手去脫妻子的內褲。
但是,王稼軒的手停住了。他的目光也重新回到那東西上。於是,他的手拐了一個彎兒,那個東西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上。
那是一隻灰色的男性襪子。
王稼軒臉上一怔,定定地看著這隻襪子,狐疑和警惕立刻浮上臉龐。這不是我的襪子。他在第一瞬間做出判斷。也不是茉莉的襪子。他的臉抽搐了一下。他的眼睛瞬間布滿警覺和血絲。他瞟了眼床上的妻子——她仍然閉著眼在等待——然後目光再次落在襪子上。
他沒有急於說話,而是“嗖”地跳下床,手裏高舉著那隻襪子,一動不動。他的眼睛逐漸眯成一條縫兒,如炬的目光火舌樣噴吐出來,射在床上女人的身上……王稼軒腰身挺直,再挺直,把自己站成了一棵鬆樹。
鬆樹遇到了一股強勁的風,開始搖晃起來。
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