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女人
女人支撐著這個世界,鄉村女人也一樣。沒有女人就沒有這個偉大的民族,沒有女人生活就會暗淡,人類就會斷代滅跡,人間再也沒有色彩和情趣。
沒有鄉村女人就沒有城市女人。
一切都需要女人的奉獻,可往往女人活得最累,她們身上馱著的負荷太重,他們是背著沉重的磨盤爬山的人群。麵對人們對女人過多的索取和指責,女人們是怎樣在生活的漩渦裏堅強地生存的?
寫不盡的女人喲。
花嫂
相處幾年,如今無人知道她的真名。隻緣她與老成哥年歲懸一截,都叫她花嫂。花嫂是跑外場的角色。
據說她十八歲水靈年華時,家裏冒不起煙火,爹娘就把她托給媒人。後來老成哥家就馱去麥子一鬥,二升綠豆把她娶過來,她擰著身子狠哭了幾日,最末還是吞下委屈的淚水與老成哥耍日月。等生下一雙兒女,她才曉得老成哥大她十三歲。為這事花嫂又鬧騰些時日,惹惱了老成哥,火氣冒出來:“老子拿糧食換的你!”
花嫂皺緊眉頭喘過一陣粗氣,終把脾氣咽進肚裏。於是花嫂就有了許多主意在眸子裏轉悠。
“俺算信神丟了香,屈死說不清。以後本份給你攪稀稠,俺認了。不過你也得聽俺的,依你怕是要把日子丟到別人後頭。”花嫂一肚子心思說。
“女人生就軟骨頭,吃硬教調。”老成哥心裏說。“中!幾畝地我撥拉,你跑外場。我就不信女人能當墒。”老成哥撂下話,心裏也巴望女人能弄出個體麵來。
花嫂攬下了多是男人的差事。
家有人來客往,花嫂展眉照應,煙酒加巧舌,從不吝嗇,務弄出個親戚朋友盈門,家庭活泛起色。就連掃帚戴帽的官,踏門檻催糧派款,也總是先被花嫂用煙堵嘴,好話拂耳,滋滋樂而往返。凡遇家庭開支,小日子總是在花嫂指尖上掐著過。
幾年間,花嫂把個小家領得有板有眼,外場跑得圓綽,樂得老成哥叉腿歪著身子笑:“是當墒的料!”
漸漸地,花嫂覺得窩家活不出個能耐,就想到外邊闖蕩,農活閑下來,田野裏掃過似的淨,害瘟疫般缺少生氣,晚飯後冷風圍著村子吼,把人困在屋裏不安生,花嫂偎緊老成哥:“俺想出去跑生意。”
“恁淡,就憑你那仨倆本事?”
“不夠使?”
“女人在外混蕩保不準哩。”
“女人有時比男人掙錢容易。”
老成哥翻轉身,瞪直房頂有些時辰,忽地歪過身子:“真中?”
“俺想著行。”
“憑啥?”
“憑著俺的心眼,還有氣力,放心,俺絕不會掙不清白的錢。”
老成哥“呼哧”噴出一口粗氣,點點下巴。
風雪天裏,老成哥送花嫂上了路。村後的坡脊上,花嫂擋了男人:“回吧,家裏撇給你了。”
老成哥站在雪地裏,望定被花綠棉裝裹嚴的女人歡實地離去,心忽有啟動,想喊。女人的身影已扭過山嘴,漫進了茫茫的雪霧……
花嫂一去幾個月,再沒有返家。等開春地裏有了活路,仍不見音信,老成哥的臉肉就抖出許多花樣。
起初,老成哥肚裏憋著氣,攥緊拳頭,等著花嫂回來,要實實給個整治。後來老成哥就泄了不少脾氣,暗暗思忖,即便回來,怕是用拳頭也難捏巴出個正經,瘋野慣了,打綻皮肉,心在肚裏是黑是白難摸準,得拿溫情日日去哄。老成哥絲絲的渴盼漸漸溺滅,夢囈中常喚花嫂:“回來吧,我一日給你磕三回頭。”
"俺後悔當初不該讓她走……”老成哥祥林嫂似的逢人就說。
一時,村裏添了許多情趣。女人們撇嘴巴噴起唾星:“賤貨!”男人們就簇堆去叨,總是扯女人的兩兜奶子和光裸的肥腚,然後仰身竊竊大笑開去,小夥子從街麵上晃過,就有油腔滑調飄起:“悔不該我當初……”
忽一日老成哥接到花嫂的信:“俺在城裏日子不好過但也快活,撿破爛洗碗的事都幹過,眼下有自己的買賣,專門經銷城裏緊俏的山貨,生意還算行,家裏你忙著,暫且寄回一千元,足夠你的麥子綠豆錢,俺想再掙些,回去壯個體麵,也想活個壯實人樣。”
老成哥揉碎了信,塞進嘴裏嚼著,咽著噎著,眼珠骨碌碌地轉,想來就悔……
花嫂出外混蕩二年,今年開春,馱著一身春暉,話裏夾雜著洋味,終於又回到了村裏。有人見花嫂弄回了成捆成疊的票子,就驚疑地咂舌:“外邊的錢就輕鬆好掙?”男人們朝女人堆裏吼過去:“眼饞了,也賣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