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並不可靠,但兩個年輕人真心相愛。因此,皮埃爾·富歇決定訂婚的消息不對外宣傳,他的家門仍不對雨果敞開,但阿黛爾可以和她選定的求婚者通信。
當雨果回到巴黎時,他從原先住的那幢有花園的樓房裏搬了出來,這樓房的房租太貴了,因此他隻好與一位表兄合租了一個閣樓。一間辟作客廳。它的豪華之處就是有一個用聖阿納生產的大理石砌成的壁爐,上麵懸掛著百花詩賽獲得的金百合花。另一間房其實是一個小走道,光線暗淡,很難擺進兩張床。兩個表兄弟共一個衣櫃。這對雨果已綽綽有餘,因為他僅有3件衣服。
後來,雨果以馬利尤斯之名,描寫了一位年輕人,這正是他住在龍街時的模樣,他寫道:
額高而聰明,鼻孔軒豁,富有熱情,氣度誠懇穩重,整個麵貌有一種說不出的高傲,若有所思和天真的神態。他的態度是謙遜,冷漠,文雅,不很開朗的,他還吃著人們所謂“瘋母牛”的那種說不出的東西。在馬利尤斯的生活中,有一個時期,他自己掃樓梯,到水果店裏買一個蘇的布利乳酪,他買一塊排骨,自己弄熟後,要吃3天。第一天,他吃肉,第二天,吃油,第三天,啃骨頭。
當時雨果非常窮,他身邊有700法郎,必須精打細算地用一年。如果你要了解雨果那時的窘迫,隻需讀讀《悲慘世界》這部長篇巨著所描寫貴族青年馬利尤斯落魄後的生活描寫:
吃衣服,吃表,都還不算什麼。他還吃著那最可怕的東西,叫做“瘋牛”。真是個吃不消的東西啊!所謂“瘋牛”就是無麵包的日子,無眠的長夜,無蠟燭的晚上,無火的爐子,無工作的星期,無希望的前途,捉襟見肘的衣服,使少女們發笑的破帽子,因欠房租而夜裏叫不開的門,門房和夥夫的冷眼,鄰居的怪笑,處處丟臉,處處低頭,急不暇擇地接受任何工作,惡心、苦味、困頓。
6個月一晃就過去了。6個月中他與阿黛爾之間的書信不絕。在書信的來往中充滿了他們對未來的憧憬與向往。雨果在堅韌不拔地向著目標挺進。可是在他就要登上山峰的時候,富歇先生周圍一夥充滿市儈氣的親戚們,又對他展開了一輪新的進攻。他們抱怨富歇夫婦糊塗,認為讓一個一事無成的小混混走進家門,簡直把富歇家族的臉都丟光了。
阿黛爾疑惑了,無奈之中她不得不把親戚和長舌婦們的議論告訴了雨果。這深深地刺痛了雨果的自尊心,他立即給阿黛爾寫了一封訣別的信,表示要用死來反抗那些侮辱了他人格的渾蛋。阿黛爾嚇壞了,雨果家族的人可都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人!她急忙作出解釋,說那都是別人的議論,隻要兩人真心相愛,又關著別人什麼事了!
1822年3月8日,在阿黛爾的敦促下,雨果寫信給父親,請求他同意自己與阿黛爾的婚事。信先給阿黛爾看了。除了對她所作的天使一般的描繪外,她覺得這封信寫得好極了。
阿黛爾告訴雨果她希望的是幸福而不是尊榮,她認為雨果在信中寫道:“唯一能使我考慮與你結婚對我有利的原因是你‘父親的地位’?”她告訴雨果:“我向你聲明,你擺在第一位的原因,對我來說,排在最後麵。既然我已是你的妻子,外加一個學院院士妻子的頭銜又有何意義?做一個將軍的兒媳於我又有何益,你明白嗎?”
雨果期望父親能答應這門婚事,但是他也做好了父親不同意的打算:如果出現那種局麵,他和阿黛爾就私奔,到外國去舉行婚禮!
好在沒有出現這種局麵。幾天之後,雨果將軍就回信表示同意他們的婚姻,並且鄭重其事地代表兒子向富歇先生求親。將軍認為富歇先生的社會地位完全“夠格”,兩家間的通婚完全是“門當戶對”的。
將軍的回複非常得體。雖然將軍在信中對兒子們不認可自己的第二次婚姻表示了不滿,並且對雨果婚後的經濟狀況表示了擔憂,但雨果卻覺得父親說得在理。
為此,雨果寫信對父親的第二次婚姻表示祝賀,而後便投入到了婚事的準備工作中。他要讓富歇家族那幾個饒舌的親戚們看一看,阿黛爾到底嫁給了一個什麼樣的人。
怎麼擺脫貧困?靠自己的工作。雨果埋頭作詩,手頭的詩作一天一天地在增加,這時,阿貝爾為他出了主意。他勸雨果把詩結集出版。可是哪一個出版商願意承擔一本詩集的印刷費呢?
一天,他突然接到了一頁詩稿的排印清樣,稿紙的角上標著“l”字,可見後麵還不止一頁,他很奇怪。後來才知道是阿貝爾為他設法找到了一家印刷局。
書是在6月份印好的,封麵為灰綠色,印數為1500冊。剩下的是得找銷售人了,詩集不好賣,因此書店一般都不肯賣詩集,因為它也要在櫥窗裏占一個位置。
這個時候,又是大哥阿貝爾幫助了他。阿貝爾委托王宮廣場的貝利西耶書商幫助銷售,靠了他的麵子,雨果的詩集被放進了櫥窗。
在琳琅滿目的書櫥裏,這本取名為《頌歌與民謠集》的詩集並不引人注目。它的裝訂顯得很寒酸,灰色的書皮上,印著一隻古瓶,瓶上纏著幾條蛇,意思是指妒羨之蛇,可是因為畫得不好,顯得毫無生氣,倒好像從藥店玻璃瓶裏逃出的死蛇。
鉛字都是從廢字模筐裏揀出來的。可是裏麵的詩歌都凝結著雨果的天才和辛勞,那華美的詩句像中午的陽光,使雨果筆下的事物都染上了一種輝煌的色彩。
像很多剛出版處女作的作家一樣,雨果很關注他的第一本詩集,一連幾個小時他在櫥窗前走來走去,他看到詩集擺出去不到一刻鍾,一個顧客走進來,買走了一本,這個顧客可不是一個平常的詩歌愛好者,他叫梅內仙,是國王路易十八的禦前侍讀。
他拿進宮讀給國王聽。雨果青少年時代,受母親影響形成了保王主義的觀點,在審美趣味方麵,接受了古典主義詩歌的影響。
當時,古典主義詩歌在法國已流行了200多年,它追求典雅、規範,很符合宮廷的審美口味。因此路易十八非常喜歡這部詩集,他讓侍讀讀了一遍又一遍,還動手在詩集上寫了眉批。
自然他是按照他的觀點和品味來評價雨果的詩的,他在一首寫到他的詩旁批道:“絕妙。”
雨果自己為詩集寫了序,在序言中他初步顯露了自己的文學觀點:
不僅要關心詩的形式,更重要的是關心詩的意境。單純的詩句還不是詩。詩存在於思想之中,思想來自心靈。
詩句無非是美麗身體上的漂亮外衣。詩也可以用散文的形式來表達,不過在莊嚴美妙的外表之下,要有充實的思想內容,詩才顯得更完美。心靈中的詩啟發人的高尚情感、高尚行為以及高尚的著作。
令雨果驚喜的是,一般的讀者也很喜歡這本詩集。詩集出版後很暢銷,第一版很快就銷售一空,第二年又再版。
第一版1500本,扣除了印刷費和銷售費用,雨果得到了750法郎。這本詩集因暢銷而創造了可觀的效益,雨果也得到較高的報酬,他用這本詩集得來的錢改善了家庭的生活。
由於雨果創作了不少讓人喜愛的頌歌,內務部曾答應給予他總數為1200法郎的補助年金,以前一直沒有拿到手。為了籌備婚禮,雨果找到了熱心詩歌的貝裏公爵夫人。經過公爵夫人的努力,雨果終於從國王特別基金中拿到了這筆錢。
現在,加上富歇先生給女兒的總值2000法郎的嫁妝,年輕夫婦已經擁有了將近4000法郎的財產。4000法郎在1822年的法國,已經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了。
1822年10月12日,維克多·雨果與阿黛爾·富歇的婚禮在聖修皮斯大教堂舉行。修道院院長、昔日的旺代公爵羅漢主持了婚禮。新郎方麵的證婚人是阿爾弗斯·維尼和特意從南特趕來的科第埃寄宿中學的班主任比斯卡拉。新娘方麵的證婚人是她的舅父安西林和杜維達爾·蒙弗萊侯爵。
在富歇家中擺設了婚宴。接著,在軍事法庭的大廳裏舉行了舞會。就是在這間大廳裏,雨果的教父拉奧裏將軍被判處死刑。
雨果所走的道路是多麼的艱難,他還隻有20歲,但是已經站在榮譽的大門口了。年邁的國王讚美過他的詩,文壇的長輩褒獎過他的詩,年輕的學子常誦讀他的詩。詩人們稱頌他,評論家誇獎他。他用熱情與誠懇征服了意中人,贏得了一場兩個人的“戰爭”。他用自己的行動和成果,讓所有的人都不得不承認他對人生對事業的選擇是無可挑剔的。
看著紅光滿麵的阿黛爾,雨果感到無比的幸福。可是就在他舉杯向愛妻微笑頷首的時候,他忽然看到從南特趕來的老師比斯加拉,挽著他小哥哥的臂膊,匆匆地走了出去。雨果的心裏一沉,會不會是歐仁出了什麼事呢?
整個晚會期間,比斯加拉這位麻臉的年輕教師注意到了歐仁異乎尋常的激動。他似乎失去了自製力,言語失常。比斯加拉悄悄地告訴了阿貝爾,兩人把他帶走了。
夜間,這個不幸的人精神病發作。他性情抑鬱,總以為受人迫害。他熱戀著阿黛爾,長期以來經受著難以忍受的嫉妒的折磨,一旦看到弟弟的幸福情形,自然不能忍受了。
幸好這天晚上,新婚夫妻對這場悲劇一無所知。
就這樣雨果掃除了通往愛情之路上的障礙,終於與他青梅竹馬、心心相印的女友結了婚。他把第一本詩集獻給阿黛爾,而那750法郎的稿費,他也一次花光,買了一條價值最貴的法蘭西羊毛圍巾,這是結婚聘禮中最輝煌的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