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雨果找到了一個跟阿黛爾見麵的機會。那時,阿黛爾正在學習畫畫,她的老師便是雨果未來的嫂嫂、阿貝爾的女朋友柔麗。雨果常常在柔麗家門外等阿黛爾,見縫插針地跟她說上幾句話。
雨果跟阿黛爾的通信仍在偷偷地進行。後來《雨果全集》中收了一束題為《給未婚妻的信》的書信,其中這一時期寫的信特別多,特別感人。在一封信中雨果對阿黛爾傾訴道:
上一個月5日,我心裏有些念頭在壓迫我,詩不能使我傾吐出來,因此我動手,寫一種散文小說。我的心充滿了愛情、苦痛和青春。我已經失掉了你,我的秘密不敢告訴任何人,隻有托之於無言的聽話者:我想找一個地方,把我這顆新鮮而熾熱的心的混亂躍動,把我追懷往事的苦味,把我前途希望的渺茫保存起來。
我想描寫一個少女,如我童年時代所夢想的,少年時代所遇到的,純潔、鮮豔、如天神一般,那就是你呀,我親愛的阿黛爾!我想描寫你,描寫我已經失去而隻能在遙遠的將來再出現的你,我悲傷地描出你的影像,作以自慰。我想在你的身邊擺一個少年,不是像我這樣,卻像我所想表現的那樣。
雨果後來寫出了這部因愛情受挫而誕生的小說,他給這部小說起名為《冰島魔王》。
通過寫作,雨果結識了日後在法國文壇發揮重大作用的一批新銳,有高乃伊、拉馬丁、丹桑、維尼、德菲娜、聖佩韋等。通過與這些文壇才俊的交往,雨果對於詩歌,對於文學,甚至對於整個世界的看法都產生了急驟的變化。
1821年2月一個清晨,當雨果與阿黛爾在一條街上偶然相遇時,長輩們敷設的樊籬頃刻之間就蕩然無存了。他們又開始了秘密的通信。這些通信往往都署假名,寄到郵局待領。郵局的這種業務現在是不複存在了,但在19世紀的歐洲卻十分盛行。
兩個人都知道要真正走到一起將會有多少困難,多少阻礙。尤其是雨果,他對母親剛毅的性格了解得太深了。要讓她改變自己的決定,簡直是不能的事。
但是,一個偶然的意外改變了事情的發展。
索菲突發重病。由於不堪在四樓沒有花園的房子裏住下去,她於1821年1月搬到表齊埃爾街10號樓下阿貝爾租的一套房子裏。
兒子們因為受到她的嚴格的教育和培養,已經習慣於親手勞動。他們成為木匠、瓦匠、地毯工、染匠,因為他們的母親再沒有多餘的錢財來安頓布置新家。索菲和孩子們一起翻土、植樹、嫁枝、鏟草,她累得精疲力盡,渾身發熱,因此著了涼,患了胸部急性炎症。兒子們通宵達旦地照料她。
到6月26日半夜她昏昏沉沉入睡後,竟再也沒有醒過來,就此便與她心愛的兒子永別了。
阿貝爾被指定幫助弟弟們料理喪事。三兄弟和幾位朋友,其中有一位年輕教士羅安公爵,雨果最初的詩歌評論的欣賞者,一起把她護送到沃吉拉爾墓地。
雨果悲傷得幾乎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氣。深夜,他離開了母親的墓地,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阿黛爾家。已經很晚了,可是阿黛爾家裏仍然燈火通明,從敞開的窗戶裏傳出了陣陣音樂聲和歡笑聲。雨果沿著熟悉的樓梯上了樓,在玻璃門旁他停住了,他看見一個漂亮的姑娘,盛裝豔服,烏黑的發髻上別著鮮豔的花朵,正在翩翩起舞。那不正是阿黛爾嗎?
在他悲痛欲絕之時,她竟然在狂歡。雨果被一種巨大的失落感擊倒了,他不知道他是怎樣離開阿黛爾家的,後來他用詩句錄下了他當時的感受:
他的命運就是被遺棄;他那孤零的生命就像一棵幽黑的橡樹,生長在那山穀裏。遙遠的地方,那純潔的百合花,正向著太陽,展開著她的蓓蕾。
雨果與阿黛爾相愛的消息傳出之後,一直暗戀著阿黛爾的歐仁,就沒有給過弟弟好臉色。這讓雨果感到恐懼、孤單。他需要傾訴,他需要溫暖。第二天一早,他再也顧不得長輩定下的規矩了,不由分說地闖進了阿黛爾正在散步的公園。阿黛爾一見到他那蒼白的臉龐,心兒就撞鹿般地跳了起來。
阿黛爾心中驚訝的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我媽媽死了,我們昨天埋葬了她。”
阿黛爾目瞪口呆,喃喃地說道:“可是,真對不起,我昨天卻在跳舞!”過了一會兒,她終於舍棄了那份少女的矜持,猛地撲向雨果,抱著他的腦袋,“嚶嚶”地哭了。
值得一提的是富歇先生。雖然索菲在兒女的婚事上高傲地侮辱了他,但在他得到這位同鄉的死訊後不久,仍然不計前嫌地跑到雨果家中,向孩子們表示了深切的同情。他懇切地建議小夥子們離開巴黎。因為一個沒有正當收入的人要在這個大都會維持生活實在是太難了。
為此,雨果寫信給他父親報告噩耗,他在信中寫道:
我們的損失是巨大的、無法彌補的。然而,我親愛的爸爸,你還健在,我們對你的愛慕和尊敬有增無減。你應該真實地了解她的心;她從未帶著憤恨談到你,無論過去和現在,評判你和她之間的可悲的不合都不是我們的事兒。
既然從她那兒隻留下了純潔無瑕的記憶,其餘的事情不就煙消雲散了嗎?我們可憐的母親隻留下對我們彌足珍貴的幾件衣服,她的醫療費和安葬費大大超過了我們的菲薄財產。我們留著的少許幾件值錢的東西,譬如銀器、手表等,早已沒有了。它們又能派什麼更好的用場呢?我們還欠著她的醫生和別的幾個人的債。
如果你不能承擔,我們將努力用我們的勞動成果來慢慢清還。家具不值一錢,是阿貝爾的,媽媽無力支付房租,便和我們一起住在他家。我們的目的,親愛的爸爸,就是盡早減輕你的負擔。
萊奧波德將軍此時的經濟狀況仍不見好。索菲去世後的第27天,他才與一個已經與他同居了18年的女人結婚。
由於手頭拮據,他甚至連結婚的信息也沒有通知給自己的兄弟姐妹。不過他到底還是一個滿懷舐犢之情的父親,得悉孩子們的困境後,他立即給孩子們寄了錢。不過這些錢的數目實在太少,隻夠孩子們維持最起碼的生活而已。
雨果的母親死了,可是她當初拒人於門外的情景仍然留在富歇的心裏,為了避免雨果的來訪,他們家沒有像往年那樣在巴黎近郊避暑,而是在一個叫德勒的小城裏租了一幢房子。
從巴黎坐驛車到德勒要花25個法郎。雨果剛辦了母親的喪事,欠了不少債,因此是不可能有25個法郎用來坐車的。可是富歇隻計算了雨果的經濟狀況,而忽略了雨果的意誌,他沒料到他們一家7月15日坐馬車剛出發,16日雨果便徒步追了上去。
頭頂是7月的驕陽,腳下是毫無遮蔭歇涼處的大路,雨果不停地走著,雖然走得筋疲力盡,但是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沮喪。在給朋友維尼的一封信中雨果寫道:
我用自己的雙腳走完了20法裏,我非常自豪。現在,我看一切車輛都很可憐,要是您此刻和我一塊兒,您就會發現,您從來也不會見到比我更狂妄的兩足動物了。
19日他終於到達了德勒城。他下定決心,要在城裏逛到遇上阿黛爾和她父親才罷休,結果果然如願了。阿黛爾見到了雨果,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因為父親在旁她無法跟雨果說話,過後,偷偷給他寫了一封信。
雨果的舉動大概打動了皮埃爾·富歇這位正人君子的心。他過去認識的小雨果一直都是虛弱、瘦小的,似乎不願接受生活的挑戰。而現在,他發現這個年輕人身強力壯,有自製力,既熱烈又執著地表達自己的愛情。他認為,在這位故友的兒子處在如此憂悶的時刻,不能將他拒之門外,於是接見了雨果,並詢問他的打算。
“富歇先生,我很榮幸地向您的小姐求婚。”一進門,雨果便開門見山地對富歇說。
富歇沒有思想準備,瞪著眼,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他轉身向太太求援,太太低著頭,隻管飛針走線,似乎沒聽見似的。他又朝女兒望望,女兒在往花瓶裏插花,似乎在抿著嘴笑。
“你用什麼來保障阿黛爾將來的生活呢?”富歇終於說話了,而且他單刀直入,一下子便觸及了最重要的問題。
雨果胸有成竹地說:“這個問題我早就考慮過了。我媽留下了夠多的錢,使我能夠慢慢等待機會。我的小說很能賣錢。”
他已經開始寫一部具有瓦爾特·司各特風格的長篇小說《冰島魔王》,肯定會暢銷。
富歇可不像雨果那麼樂觀,作為一個過來人,他隻相信眼前確實存在的東西,至於將來誰能保證呢!雨果似乎看出了富歇此刻的心情,於是又補充說道:“我的法國文藝學會的朋友照顧我,我又替王室辦了不少事,國王會給我一份固定的津貼的。”
富歇似乎被說服了,於是他接著又提出了第二個問題:“你的父親雨果將軍會同意嗎?”
這個問題使雨果很為難。確實,雨果與他父親的關係比較疏遠。父親堅持要他和哥哥讀多藝學校,以便將來找一個有保障的職業。母親死後,父親再次提到這個問題,他要他們找一個有固定收入的工作,否則他不給他們津貼。這實際上要雨果兄弟放棄文學創作,雨果和歐仁自然拒絕了。
另外,雨果總覺得父母親分居,責任在父親,是父親背叛了母親,另有所愛,現在,在母親死後,父親已經和那女人結了婚。為了母親的緣故,雨果不願寫信去求父親,他覺得那樣做就得承認繼母,就是背叛母親。但是為了阿黛爾,雨果還是決定努力去取得父親的同意。他對富歇肯定地說:“隻要不操之過急,我一定能得到他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