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悠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緊緊抱著頭顱,隻是轉眼之間,剛剛陽光滿室的病房兩人對坐床畔,一人站在門前警示,現在卻隻剩一個昏暗的房間和一個不知意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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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仙……這是怎麼回事?”尤悠略微戰栗著,不敢甩開肩上的手,恐懼在話語中展露無遺,“餘洛書和沐同學他們去哪裏了?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她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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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好了,”嚴春秋笑著抽回手,甩去手上的血液,“你知道修行者有些術法是不能給人看的,之前餘洛書定住你,之後把窗簾拉上也是因為這個。剛剛餘洛書消耗過大,沐從簡送他回去了。你妹妹沒事,隻是受了驚嚇三魂七魄散了一魂一魄,我們告鬥找了回來,再睡兩天她就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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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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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悠稍稍安心,繞過嚴春秋,走向病榻之上的尤嫻。剛邁出的一步縮短了她們之間一半的距離,第二步卻在落地的瞬間僵在了半空,最後抽回一半,落在地上。明明無聲的步伐卻讓嚴春秋轉過了頭,身後微風吹起床簾,明亮的光在室中與幽藍的晦暗涇渭分明,緩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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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嚴春秋半閉眼睛,抱起雙臂,“你不是很擔心你妹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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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悠放下手臂,頭顱貼在小腹,與床榻上的人平行而視,眼睛靜靜地躺在血泊之中,凝視著被單勾勒出的人形,隨著微微但卻平穩的呼吸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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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仙……我記得沐從簡說過,我隻有兩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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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嚴春秋閉上了一隻眼睛,“準確說還有一天半,現在已經過了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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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麼說,她醒來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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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世投胎,輪回超脫,這誰也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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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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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她無力的歎息,除了抱著頭顱的雙手,裸露在外的肌肉每一片都鬆弛開來,如含苞的花蕾漸漸綻放。已成爛肉的右腿,依附在脛骨上殘留的碎肉無人控製,掉落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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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仙……我的錢,你能幫我轉交給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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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那斷裂的喉嚨也變得鬆鬆垮垮,尤悠的話語少了些許尖銳,多了一些沙啞,好像是在床上癱瘓了數十年,喉嚨隻剩下幹枯的皮膚粘著聲帶,在垂死之時發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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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與利於我如浮雲,錢這種東西我什麼時候想要就能有,你的錢還不至於讓我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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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春秋最後半閉的眼睛將要闔上,在還剩最後一線微光之時,他聽見了空虛的淚水滴落於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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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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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淚水衝淡的紅在潔白的瓷磚上暈開,原本散開的肌肉收攏貼合在骨骼上,隨著不斷的顫抖在空虛之中搖曳,就像暴雨之中無助的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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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大仙,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我能留給妹妹的……隻有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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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中的雙眸隨著與血液混合的淚輕輕晃動,眼前一片朦朧,世界搖擺不定。此刻床榻之上的人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卻再也無法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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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靠近再仔細看看她的樣貌,尤悠卻在此刻回想起了床榻之上的人,是因為自己才沉眠不醒,就再也無法邁出腳步,往日的愧疚一齊湧上了心頭,徒以淚水,說給不相關的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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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我做她的姐姐,到底給她留下過什麼……我什麼都沒給她留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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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緩緩蹲了下來,將自己的頭顱塞入破損的懷抱之中,不讓一絲昏暗的光芒照耀自己的眼睛,逃避不知從何而來的視線,隨著難聽的哽咽不斷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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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時候就是這樣……我一直都以為我是對的……我都是對的……我從來沒考慮過她的意見。到最後什麼都做不好,最後還是要依賴她……不管是以前那些親戚說要領養我們的時候……還是父親要帶我來南安的時候……甚至,甚至就連那個晚上,她勸我找出租車……我還是強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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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姐姐……有時候受不了那些親戚,我都要把氣撒在她身上……明明她是對的,但我就是受不了,為什我的妹妹要比我強……為什麼我這麼沒用啊……不管是活著的時候還是到臨死的那一刻……我都什麼做不了啊……什麼都做不了……到現在我想要保護你……可我什麼也做不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