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山，不管怎麼走也感覺不到接近的痕跡。但是一片片白幡近在眼前，幾個披麻戴孝的人站在那條從山中涓涓流下的小溪前，默默地望著來往的遊人。身後靈堂中，老人年邁的子子孫孫圍著燃燒紙錢的火盆，橘色的火光映在白色的麻布上，反射與山中積雪截然不同，卻又一樣冷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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鑼鼓隊在靈堂的棚子裏，圍著供著老人照片牌位的桌子分坐兩行，望著山道那邊的來人，當黑色的影子出現在視線之中，身邊站起幾個披麻戴孝的人前去迎接，就明白是本家的親戚來。嗩呐與小鈸先行奏響，隨後大小鼓打著輕快的節拍緊隨其後，《花好月圓》的旋律在紙錢與柴火燃燒的煙霧之中繚繞，偶爾穿出清鈴一聲脆響，像是要喚醒山中沉睡的生靈，迎接遠道的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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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來人卻無暇欣賞這首樂曲。這片山中真的很冷，不管穿了多少衣服，不管走了多遠的路，沐從簡都感覺渾身冰涼，瑟瑟發抖。他的肢體與靈魂都仿佛被凍僵了，望著走向自己的母親，隻是披上了一身白布，就感覺換了個人似的認不出來，下意識想後退，直到他們走進了才看出那臉上熟悉的關切的表情，停下了後退的步伐，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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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啊，你跑到哪裏去了，怎麼這麼久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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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年齡已經中年，但看起來還很年輕的女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手裏捧著一捆白布，在沐從簡麵前抖開，急忙為他披上，“快快快，你爺爺這會兒正應付你幾個姑奶奶，你趕緊披上，免得他們又說你不守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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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矩……媽，我這麼多年，守過什麼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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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白布在頭上纏緊，塑料繩繞過白布在腰上打了個結，沐從簡苦笑了一下，“今天太奶奶過世，也是應該為她老人家披麻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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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沐從簡的母親黎愛明皺起的眉頭稍稍放下了一點，歎了口氣，“當年那麼多人向太奶奶要那幾枚銅錢，拿什麼來換的都有，可太奶奶就是留給了你。可就六枚古錢你還搞丟了一半，你說你怎麼好意思不去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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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沒什麼關係啊，”老人的靈魂聞言在一旁笑了起來，“沐沐啊，這種禮節不要沒關係，披麻戴孝啊，磕頭啊，打卦啊，這些你不想搞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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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的，應該的。”沐從簡搖了搖頭，回答自己的母親，“太奶奶是要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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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一拜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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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伯鄭抬起頭看向一旁依舊笙歌歡奏，一曲《花好月圓》已畢，吹起了《今天是個好日子》的靈堂，笑著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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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一拜也好，”沐伯鄭看著老人的靈魂笑著說，“就當是給沐家，最後的蓋棺定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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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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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點了點頭，轉而看向自己肉身安放的地方，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舍，默然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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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啊，老祖宗。沐家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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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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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愛明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幫沐從簡整理好衣服，直起腰來，“兒子啊，趕緊過來給太奶奶磕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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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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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從簡跟著母親走進人群，鑼鼓聲驟然變得沉重而哀慟，《好日子》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取而代之的是兩掛一百響鞭炮被扔出了靈堂，扔在無人的土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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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若過年一般喧鬧吵雜的響聲之中，是一個老人從一邊烤火的人群中站了起來，走到那張放著黑白照片的紅漆木桌前，拿出一張黃紙，在身旁另外一個披麻戴孝的老人的指點下，仔細瞧了瞧上麵的文字，就著身旁哀樂伴奏，大聲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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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家一百零七代賢重孫，無字輩，沐從簡，給老太君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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