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喉頭滾動，老人緩緩咽下食物。再次看向身邊自己的兒子與孫子，臉上沒有了笑意，隻是淡淡地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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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鬆……從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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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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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勁鬆收回了勺子，沐從簡湊近了床頭，望著老人已經幹枯的麵容，靜靜地等待他接下來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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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眼神此刻如無風吹拂的廣闊湖麵，恬靜淡然，深沉著無數情感，表麵冷淡，在最深的水底卻流動著溫暖的暗湧，靜靜傾瀉在父子二人的身上。再開口時，語氣也不見之前消沉的情緒，隻剩身為長輩的慈祥與讓他們感到不安的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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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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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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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從簡發出像是鋸木頭一般難聽的笑聲，“開什麼玩笑，太奶奶活了快一百，您這才七十多還有的活。我才剛上大學，您至少得活到我結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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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身體……我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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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著閉上眼睛，一邊喘氣一邊笑道：“我這一輩子……已經夠本了……幾個兒女有出息……你這個孫子比我……比你爸爸當年都要強很多……一代比一代有出息……我沒什麼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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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什麼玩笑……跟您比，跟我爸比，還差得遠了……”沐從簡苦笑著搖了搖頭，“您這一身本事還沒傳下來，小學都沒畢業，幾十年辛辛苦苦練字，就什麼也不打算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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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嗬……我要說的……都寫在那本自傳裏了……四年前給你的那本……要是想爺爺了……就看那本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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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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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可是的……”老人笑著打斷了沐從簡的話語，“人總是要死的……倒是你……老是覺得自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其實你已經很不錯了……我和你爸爸在你這個時候可沒你這麼多本事……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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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因為說了太多話，老人大喘了幾口氣，麵容扭曲，渾身顫抖著咳嗽起來。沐勁鬆趕忙扶起老人後背，沐從簡上前不斷輕輕拍打後背，順手從床頭櫃上扯過幾張紙巾，讓老人在紙巾上吐出幾口濃痰才略微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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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平複自己的呼吸，老人靠在自己兒子的手臂上，艱難地張開眼睛，望著眼前的孫子，笑了起來，又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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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根結底……你還是怕……還是不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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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事……給你造成的影響太大了……從那以後你就一直畏手畏腳……什麼都不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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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擔心你……雖然現在你好像走過去了……但是……你還是沒經曆過大事……我就是擔心你這個……要是有一天……有一天再讓你碰上一樣的事情……你又要怎麼應對……你又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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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都是天注定，”沐從簡握住沐善求像是深埋雪中的枯樹皮一樣，冰冷幹枯的手心，看著他渾濁的眼睛回答道，“我隻能盡人事。那個時候誰也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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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把那件事算在你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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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掙紮著搖了搖頭，“那個時候你多大……才剛剛十五歲……你爸十五歲的時候中考都差點沒考上……那個時候你能做什麼……你爸這樣都沒能阻止……那會兒你還在上學又能做什麼……人總是會死的……隻不過是早晚而已……我多活幾年……她少活幾年……這都是命……跟你有什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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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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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插嘴，”沐勁鬆在旁一聲厲喝，“聽爺爺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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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從簡連忙把頭縮了回去。老人哈哈一笑，“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能不把我當回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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