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發生在一場幾乎毀滅世界的大戰結束十九年後，關於狐狸與人類相愛，最後一同離開這個世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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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以前，人們知曉狐狸可以變成人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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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有一座很高的山，山上曾經住著一隻白色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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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四月，已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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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龍山間的道路上，藍色的三廂輕型客車在蒼翠的林野之間。沐從簡倚在車窗上，現在不是家假日，亦非最好的旅遊季節，山道上人跡罕至。進入通往老家，那個隱沒與深山的小村的道路，路上就隻剩下了這一個藍色的點在曲折盤旋的直線上做著單向位移。窗外偶爾有民居 夾雜在田地與樹木之間，隨著景物變化閃過，可一路走來，沐從簡隻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色棉袍的高大男人，與自己在這條路上交錯而過。除此之外，在沒有看到一個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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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是大雪封山的季節，可是這座山依舊沉浸於寂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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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間的三枚銅錢被紅繩係著，隨著汽車行進搖動，發出輕輕的“叮叮”碰撞聲。是他在回家的路上所能聽見的，除了說話之外唯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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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二月的時候，因為太奶奶過世而回到這裏所坐的那輛車。拋開那代表昂貴的車標不談，這無疑是輛好車：舒適的座椅與效果極佳的隔音，加上優秀的減震，讓人在乘坐這輛汽車進行長途旅行時不會感到疲憊，陷在柔軟的座椅同時配上柔美的音樂，會湧起一股懈怠與慵懶之感，讓人想要一直就這樣前進下去，不要離開，永無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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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輛車很貴，不是自己家負擔得起的，萬一小擦小碰都要讓沐從簡心頭一緊。但是父親還是選擇從自己老板那裏借了過來。該說是死生亦大？原來沐從簡也不明白，為什麼父親要做到這個地步？開一輛昂貴的汽車絕非是為了顯擺，可想要帶更多的親戚回老家，用更加便宜的的客車也更適合山野的道路，而不是向別人去借明顯不符自家經濟能力的車輛。那時候覺得財不露白，後來又被人在山上指著這輛車給母親顏色，總是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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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坐在這輛車上，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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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來送走太奶奶，一車十幾個人，爺爺坐在副駕駛上，開車的是父親，身邊全是年屆花甲的老頭老太太。這一次來，兩腿被石膏封閉，車裏隻剩下自己和父親兩個人。暖風無聲地吹著，溫柔地拂在臉上，疲憊不堪的身體在座椅中徹底鬆懈，縮在並不寬敞的座位裏，沉沉地睡了一路也不覺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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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看向副駕駛的位置。爺爺生前一直坐在那裏。父親帶爺爺出門，也一直是開車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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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從簡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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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開車的沐勁鬆抬眼打量了一眼後視鏡，看到後座上的兒子睜開了眼睛，嘴角抽了一下，最終沒笑出來，開口道：“兒子醒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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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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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移到了車廂的地麵，那被很多人踩過，變得有些淩亂的毯子上。他忽然有些不敢去看自己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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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勁鬆隻瞟了一眼後視鏡，視線隨即回到了前方的道路上，並沒有察覺到什麼，接著說道：“沒想到你那邊出了那麼大的事。之前也沒收到消息，不知道南安都給打平了。說起來，你居然在撤離的時候把腿給摔骨折了，也是有夠背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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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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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從簡搖了搖頭，右手食指第二個關節輕輕敲打著腿上的石膏，卻沒有發出聲音，“現在走路都要拄拐，學校也沒了。聽說之後要轉到臨洋去接著學。該說是因禍得福嗎？之前聽沐芬說她也打算考到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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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孩子蠻有誌氣，”沐勁鬆點點頭，抬眼看了看後視鏡，“要是早知道南安那邊出了這麼大的事，就不急著要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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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沐從簡輕聲說，看著窗外浮掠的景物，“沒想到爺爺說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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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車上隻剩下父子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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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的銅錢剩了三枚，隻有沐從簡知道。但是副駕駛空著，父子兩個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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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爺爺每天都說自己要死了，都說了十幾年，”沐勁鬆頓了一下，“我也清楚他總一天要死的，但總是覺得不是今天，不是今天。然後那天我去他看他，話說得好好的，又說了一次自己要死了，沒成想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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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走的時候是怎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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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的，沒遭罪，可能是他在床上躺著的這些年裏麵，少有不遭罪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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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沐勁鬆吸了口氣，看著前方的道路想了想，“最後那一會兒，能過來的都過來了。你媽媽第一個來的，畢竟就在醫院上班。然後她去接了你奶奶，再來的是你姑姑，姑爺，沐芬的爸爸媽媽也來了。一家人圍著你爺爺，這次沒咳嗽，雖然說話還是喘氣，安安心心地把事情交代完了，兩眼一閉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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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小叔叔在山上了，不然我也不能下來接你，”沐勁鬆閉上了眼睛，又馬上睜開，然後握緊方向盤，“臨走前最後一句話就是他要埋在老家，就是這樣了。現在埋的那塊地就是你沐傳聲叔叔家的，那年言看山出事的時候抵押給我們家，借錢給他爸爸，也就是你叔爺爺看病，剩下的錢還債。那個時候本來沒想要，畢竟當時說還不上錢就要少隻手抵債，就半推半就借錢給他了。沒想到現在用上，也不知道你爺爺是不是因為這個改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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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沐從簡閉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當初爺爺一直說一把火燒了完事，不要大操大辦，除了太平間就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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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這幾年才改的注意吧，”沐勁鬆把話接了過去，“之前沒要那塊地的時候，你爺爺也有想要改主意。畢竟我們去了城裏之後，在老家的地就算是沒了，但我們畢竟還是從那裏出來的。人總有想落葉歸根的時候，現在不想，不一定以後不想。原來你爺爺就一直念著，前幾年拿了地之後就更想了，隻是顧念你叔爺爺腦子不清醒，沐傳聲又不務正業，還想給他們家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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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爺爺走之前，沐傳聲跟他談過，那塊地算是我們家的了，他們家不打算要。這也可能是他這幾年一直沒找著事做，還不起原來欠的錢。你爺爺也存了他不去也沒人用這個念頭，走之前就把這事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