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什麼事？”楊洛在進入警察局大門時又重複了一遍，可是張局長隻是自顧自地往前走，縱使無頭騎士一路上沒完沒了地試探著他的意圖，也始終沒有透出半點口風，直到兩人跟著一眾警察進了會議室分別落座，張局長才終於開了口：“今天我們要為一位重要的朋友頒發本市的榮譽勳章，他就是坐在我左手邊的無頭騎士楊洛！”
會議室裏旁聽的眾多龍人警察麵露喜色地看著楊洛，還不忘順著張局長抬手的姿勢報以熱烈的掌聲，可是無頭騎士根本不認為這些警察是真心為他高興的——在他的視野中，警察們的精神力波動呈現出一種非常迷惑的狀態，雖然他們盡力掩飾著這種猶疑的神情，但是楊洛能看出他們和自己一樣，完全不清楚為什麼要突然對一個曾經被通緝、幾度在平京街頭的流血事件中出現的無頭怪人——在座的很多警察都是認識楊洛的，甚至有些人是知道無頭騎士和他們一樣均是隸屬於平京市政府的公職人員，可即便如此，不論是站在普通市民的角度上，還是站在同事的立場上，每一名心懷正義的警察都沒法認同楊洛的所作所為。
幸好張局長很快就解開了大家的疑惑，他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隨後他沉聲說道：“就在昨天，這位楊先生剛剛從一座即將倒塌的爆炸廢墟中救出一位我們的同胞，想必不少警官都知道平京城中唯一的一條純血紅龍，就是那位樂於助人的克雷西姆斯，正是我身旁的無頭騎士挺身而出將他從死亡的魔爪下救了下來。”
“其實也沒有這麼厲害……”楊洛站起身接著話茬說道：“我隻是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還多虧了克雷西姆斯先生我才能……”
可是還沒等楊洛把這番化解尷尬的話說完，張局長就絲毫不顧他的意願朗聲插話道：“這難道不值得一個榮譽市民的稱號嗎？！這可是賭上一條性命、並救下另一條性命才換來的，更何況他挽救的不是別人，而是純血紅龍克雷西姆斯，讓這種無私無畏的行為顯得格外珍貴！”
無頭騎士的精神視界看得一清二楚，周圍和張局長同屬龍族血脈的警察們對此深表讚同，而一些豹人貓人之類的非龍族警官則有些坐立不安了。饒是楊洛這個無頭騎士聽了都覺得心中不悅——為什麼我冒著自己失去生命的風險救了一個人，這種本身價值無從談起的瞬時反應要因為獲救者的身份產生額外的定義？為什麼克雷西姆斯這個在危難關頭將生死置之度外對我伸出援手的俠義之士，要反過來成為被我搭救的無辜者，進而變成龍族血脈彰顯自身高貴性的籌碼？為什麼一個人出於自願的行為要被強行曲解定義成是“為了某某種族的大義”抑或是“受了某某種族的恩惠才出於報答的目的如此施行”，而非僅僅是簡單的、由人類本身對自己道德和人格的約束而生發出的、為了完善自我並滿足精神追求才做出的利己行為？
無頭騎士本想反駁張局長的這番言論，可是不待他在腦內想好一套略微婉轉些的措辭，隻聽到頭頂傳來“轟隆”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塌下來了。坐在門口的警員衝出會議室，攔住從走廊中快速跑過的執勤人員，一時間嘈雜的人聲不絕於耳，就連精神視界的波動都有如驟然波瀾澎湃的海平麵翻湧起來，驚得楊洛趕快停止了對這些警員的窺視，轉而去關心外界的變動。
很快門口的警員就火急火燎地回到會議室，他的神色中透著反常的慌張和恐懼——楊洛從沒在現實生活中見過那種表情，如果算上書籍和影視作品，那麼或許這種整張臉都垮下來的表情流露出來的是失去希望之後，一個人對所謂人生的背離和對殘酷現實的逃避。那麼，又是在什麼情況下，本來精神正常的人會突然喪失生活下去的勇氣呢？是妻離子散，是家破人亡，是身敗名裂，是功敗垂成，誠然這些巨大的挫折都會讓人在短時間內感到無比的絕望，可它們無論如何也不會在平京市警察局裏麵突然展開，因此這幾位警員不約而同的慌張表情隻能指向唯一的一個合理推斷了——他們在那聲巨響之後看到了什麼令人發自內心感到恐懼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