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行的兩列鐵軌出現在楊洛的視野中,熟悉的潮濕空氣中混雜著鐵鏽的特殊臭味,無頭騎士甚至不需要再看,就已經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了——俗話說水往低處流,低窪讓濕氣經久不散,也正因平京城西北高東南低的地勢條件,整個南城的濕度都要比北城偏高不少,而這看似隻是簡單的地理因素,實則關係到千百家企業的生死存亡——偏高的濕度就像是潛伏在人體內的病毒一般腐蝕著南郊工業區的鋼鐵都市,雖然當時的工人和企業家們由於知識水平的局限性沒能意識到這種地理因素對日常生產的影響有多麼嚴重,但是後來不少緬懷南郊工業區昔日繁華盛景的科研人員還是揭示了這個埋藏多年的秘密:潮濕的空氣讓機器車床和生產線的鏽蝕損壞速度遠遠超出正常水平,生產的食品和手工藝品以及眾多堆積存放的原材料也因為濕度過大出現了難以保存的問題,而這所有的條件都增大了運營維護的成本,不利於工業區的正常運轉,因此在政府給南郊工業區蓋棺定論的時候,尤為突出地強調了工業區選址的重要性,這也讓南郊這個垂暮衰亡的耄耋老人為後繼的爾睿工業區鋪平了道路——這個新興的高新技術產區特意選在平京北部幹燥清爽的山區,更是在確定地址之前邀請了國內的地質學家幾番勘探,可謂慎之又慎才終於破土動工。
然而這些對於南郊來說毫無意義,隻是讓這片被廢棄的廠區變得更加無人問津罷了,空氣和水仍然攜帶著工業化留下的些許酸性物質在地表飄蕩,它們像是一群饑餓的豺狼啃食著一根又一根破敗的鋼管和橫梁,即便已經沒有人再會使用這些報廢的設備,腐蝕現象也從不會因為沒有新鮮機油的氣味就放過任何一點沒有慘遭氧化的鋼鐵。
“又是南郊,怎麼誰都喜歡往這裏跑?”無頭騎士自言自語道,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南郊工業區會成為這些魔幻事件頻發的區域,如果說這裏算是一片風水寶地那倒也算了,然而從上次在南郊遇襲之後他就查過一些資料,這片低窪的貧瘠土地從來都不受周圍居民的重視,土壤中的硒含量過大,致使很多莊稼都沒法正常生長,也迫使不少農民離開了這片土地,此後缺少人工維護更是愈加荒蕪。雖然在近現代科學技術的引導下,有些人開始嚐試在這裏種植西瓜之類適宜在富硒土壤上生存的經濟作物,但是很快他們也成為了南郊悲慘曆史的一部分——市政府為了興建南郊工業區收回了土地,將這部分人改遷到偏西一些的新城區,而他們也間接成為了南郊興盛時期流動在工廠之間的勞動血液,雖然這些可憐人試圖通過新的機遇找到更好的出路,但很顯然隻有極小部分人在曇花一現的工業大開發時期嚐到了甜頭又能在隨後的衰敗中及時止損脫身而去,大多數工人和小老板不可避免地成為了這次盲目的經濟變革中無謂的犧牲品。然而這些工人們仍然能從社會中得到些許的彌補和收益,作為人類社會中的一員,他們遠比南郊工業區傷痕累累的土地要靈活得多——富硒的土壤沒能得到合理的應用,反而因為當時不成熟的工業後處理技術和落後的環境保護意識遭到了更嚴重的汙染物毒害,如果不是低窪的地勢和潮濕空氣將這些有毒有害的物質桎梏在地麵表層,恐怕它們早在幾十年前就深入到平京這座尚未完全成型的年輕城市中興風作浪了。
不過這些也僅僅是資料上記載的情況,即便現實中南郊的土地一如過去的調查那般糟糕,抑或是在幾十年的自然環境演替中得到了些許淨化,大概也不會有爾睿區那種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的風貌,相比之下更像是一塊後文明時代遺留下的工業廢土。如此慘象之下,楊洛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如此眾多的奇幻生物都選擇南郊這片被遺棄的土地進行奇怪的儀式,但是根據他之前稍微回憶起來的陳年舊事和如今安托拉邪神逃竄的方向綜合考慮,不論是以前他曾見證過的傳送門還是現在安托拉邪教徒們要組織的召喚儀式,無非都是在建立一個溝通兩個位麵的通道,而這個核心層麵的共性就意味著在平京的南郊,這片無人居住的廢棄工廠中存在著吸引他們如此做的優勢。無頭騎士對於空間學說隻是知道些皮毛罷了,他並沒有機會和途徑去了解更多的知識,隻能猜想是這裏的位麵屏障比起別處要更加薄弱,方便空間法術產生效力。
再往前走就正式進入南郊工業區了,路旁的標誌牌都是後來打算借助廢棄工廠的後現代風格開發旅遊業的投機者們臨時放置的,現在它們成了這種荒廢的風格中極具諷刺意味的一環,頗有一種“亦使後人複哀後人”的落寞感。無頭騎士催馬經過這片亂糟糟的路標,沿著鐵軌一路向前,一人高的荒草漸漸稀疏,幾座磚瓦堆砌的小房子突兀地出現在前方的荒草叢中,在他靠近那片房子的時候,有幾個人從屋裏跑進跑出地嚷嚷著什麼,顯然在無頭騎士看到他們的同時,自己也被對方察覺到了。楊洛驚訝地發現竟然還有人在這片廢土之上艱難地試圖生活,但很快他就發現這群人根本不是什麼離群索居到荒郊野嶺體驗開墾求生的蛋疼市民,因為一連串安托拉邪教徒招牌式的暗影球就在那十幾個人溝通完畢之後朝他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