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同嚼蠟,還要做出一副美味的模樣,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她嘴裏塞滿了飯菜,腮幫微微發紅,胡亂嚼了嚼,一口吞下,哽得她眼圈都泛紅,但她還一直吃,仿佛好幾天未吃飯,又好像眼前這冷飯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顧聿在一旁看著,燭光下,她的長睫抖動著,眼圈發紅,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
“這麼難吃的飯菜,你也吃得下去。”他忽然說了一句。
夏藍停止咀嚼,嘴唇微張著,眸帶水光看向他,他不吃就算了,還貶低她,師父變得好惡劣。
抽噎了下,她囁嚅道:“你、又沒吃、過,怎麼說、難……吃!”
嘴裏有飯,她的聲音含糊不清,略帶怨憤的眼神。
顧聿抽走她手中的筷子,夾了一塊青菜,放入口中,然後,用嫌棄的目光評判,“難吃!”
“你……”
“怎麼?”
她的目光在他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上掃過。
繃緊的那根弦在他那聲嫌棄的難吃中徹底斷裂,早已蓄積滿滿的眼淚直下,“我又沒有要你吃,而且,也沒有難吃,是你要求太高。”
輕歎,“果然哭了。”
“你……你……”夏藍腦子打了結,怎麼有種他故意讓她哭的感覺。
顧聿定定地看著她,目光似乎要將她看透似的,流連過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帶著灼熱的溫度,她眨了下眼,睫毛上的淚珠不堪重負,晶瑩地掛在眼角,結巴道:“你……看我幹嘛?”
顧聿起身,她竟忽然緊張起來,看他走近,俯下身,那張俊逸的臉在眼前放大,然後修長的手指觸碰泡沫般點上她的淚珠。
夏藍的臉色忽然紅如胭脂色。
他竟、竟然舔了下指尖,透明幹淨的指尖閃著晶瑩光芒,那是她的眼淚。
“不是苦的。”他俯下身,雙手撐在桌上,她被圈在他懷中,不禁向後仰,隔開些距離。
心跳如雷鳴,她道:“眼淚本就是鹹的。”
他的臉隻有一拳距離,呼吸近在咫尺,她緊張不已。
他眼神幽深,一字字糾正她,“是苦的。”
“什、什麼?”她大腦無法運行,隻傻傻看著他。
顧聿直起身,修長的身形透出冷峻,“沒什麼。”
他的眼淚是苦澀的,在他認為她拋下他那天,他嚐到了苦澀和絕望。
她給了他希望,卻留下絕望的深淵,後來的八年……他眸光閃動,是再也無法脫身了,已經……無法停止。
為什麼會有如此孤寂的表情,夏藍疑惑,卻不曾問出來,寂寥如落葉的氣氛流轉,兩人皆是默默無言。
第二天,陽光被晨霧遮住,早霞染紅半邊天空。
如尹澈所言,翠鬆鎮的人都已知道一品樓有一個女妖,天還未通明,便持劍握刀,聚集到一品樓前。
場麵很壯觀,熱鬧。
一個個義憤填膺,聲討妖女,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的模樣,夏藍頭疼,她可曾做過一點壞事?不經意想起,從前被仙界的人認成魔女,他們也是如此憎惡的目光。
解釋不清,夏藍幹脆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你們再不滾,留著給我吃麼?”
或許是夏藍看起來實在隻是柔弱嬌軟的小姑娘,聲音也好聽,所以這句話的威懾力不大,反而激怒了眾人。
到底不敢上前,但手上卻沒閑著。
雞蛋,菜葉,石頭不斷飛向夏藍。
夏藍將手揚起,正要設下一道屏障擋住攻擊,卻忽然愣住。
白色的背影,毅然將她保護在身後,“快走!”
喧鬧的人聲,夾雜在陽光中,她卻隻聽到他低沉有力的聲音,上一次,誅仙台上,是他親手將劍送入她心口,可這一次,他站在了與她同一條陣線上,有什麼不同了,果然,凡人的他,比較容易攻克。
她喜歡這種被他保護的感覺,會讓她覺得他其實是在乎她的。
她唇角微微牽起,卻驀然聽到幾聲慘呼。
笑意僵住,風中透著涼意,劍尖上滴著血,血的味道彌漫。
死去的人脖間一絲紅痕,下手極準,狠,沒有一定的經驗和功力絕對做不到。
他手握著劍,修長的手,冰冷的劍,如地獄爬出的聲音,森冷透骨,一字字傳入人心中,令人膽寒,“不想活,盡管過來就是。”
夏藍隻看到他頎長的背影,透出冷傲,想象得到此刻的他必定是曾經那副冰冷無欲的表情,從來都想不到,他對於要守護的蒼生也會大開殺戒,這也是對他的考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