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不知該和這個年輕人說些什麼,她在沉默中,察覺到了自己的言語究竟有多蒼白。
唇幹,嗓子有一種撕裂般的疼。
是他先開的口,看向一旁特護,似提醒:“鹽水,棉簽。”
瞧瞧,他的話多麼簡潔,特護連忙準備了鹽水和棉簽,要上前幫顧清歡擦拭時,陸子初說:“我來吧!”
陸子初已經挽起了袖子,簡單的動作卻被他演繹的灑脫而帥氣。
特護先是呆了呆,見陸子初不像是開玩笑,反應過來,先是“哦”了一聲,卻忘了把棉簽遞給陸子初,直到他淡淡的看著她,方才徹底清醒,清了清嗓子,把棉簽遞了過去。
特護知道陸子初和阿笙的關係,但她沒想到,陸子初會對阿笙的姑姑做到如此地步,難免有些吃驚。
他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並不敷衍,也不是隨便做做樣子,顧清歡起先有些不自在,但他眼神太通透,以至於她在他眼裏看到了滿滿的熱誠,體會到了久違的感動。
阿笙進來之前,顧清歡看著麵前容顏清雋的晚輩,艱澀開口:“就這麼來醫院,你父母不說什麼嗎?”聲音虛浮,不穩。
“在國內,她除了你可以依靠,唯一能依靠的那個人隻有我。”這話也算是間接回答了顧清歡。
有些事情,既然發生了,就容不得退縮。
韓永信死了,陸子初固然傷心,但身為男人,有時候需要擔負的責任有很多,一邊是舅舅,一邊是阿笙,他們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累一點,苦一點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兩者權衡,不能寒了所有人的心。
顧清歡不說話了,認識陸子初多年,交往疏淡,平時甚少交集,之前隻看到他冷漠無情的那一麵,卻不曾觸及他的溫情。
也許,那時候之所以未曾觸及,是因為他的溫情還不曾被阿笙開啟。
多麼奇妙的緣分糾纏,猶記得,她之前叮囑阿笙遠離韓愈和陸子初,卻沒想到,命運齒輪轉動,最終讓他們的人生交織在一起,難舍難棄。
她想,她或許從不了解麵前這個年輕人,他比她想象的更加溫軟良善。如此有擔當,實屬難得。
如今,顧清歡覺得阿笙眼眸中的光,透露出熟悉的味道,有著似曾相識的舊模樣。
阿笙看陸子初,就像她看蘇瀾一樣,每一次相見,似乎都飽經想念。
若是陸子初真心愛阿笙,惟願他們能少些坎坷……這麼想著,顧清歡心裏竟是狠狠一瑟,因為她的緣故,阿笙情路怕是不好走。
第一次,她發現了自己的殘忍。
顧清歡看向顧笙,伸出手,阿笙走近,把手放在了她手心裏,然後握緊。
阿笙說:“如果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一句話,顧清歡堅強被瓦解,原來這麼多年來,她想要的隻是家人一句關懷的溫暖。
那天下午,顧清歡在病房裏度過了一段安寧的時光。
三人淺淡交談,因為顧清歡身體虛弱,聲音自是很小,陸子初偶爾會湊近聽她說話,耐心十足。
他叫她“姑姑”,站在阿笙立場上,視顧清歡為親人;因為是陸家人,保留“舅媽”稱謂。
並非四兩撥千斤,而是對所有人的尊重。
顧清歡因愛執拗經年,陸子初拋開個人因素,心存感佩,了解她的喜,她的悲,更加了解她的脆軟。
阿笙言語很輕,對姑姑,她有著諸多抱歉,曾經把那麼多的不堪和壞情緒強加給姑姑,如今想來,竟是那般的不成熟。
顧清歡注定無法長久說話,聊天時睡著了。
陸子初起身,走到阿笙麵前,挑起阿笙的下巴,盯著她的臉端詳了一會兒,皺了眉:“臉上有傷,沾了雨水,也不怕留疤。”
聲音壓得很低,怕吵醒顧清歡。
阿笙跌進他漆黑的眼眸裏,嘴角笑意淺淺。他這麼輕聲訓斥她,她卻心存溫暖。
陸子初眼眸中劃過一絲寵溺般的無奈,拿起沙發上的紙袋,遞給她。
那是一支新手機,她還不曾置辦,反倒被他放在了心上。
還不待她說話,陸子初已經牽住了她的手:“姑姑一時半刻怕是不會醒,我帶你先去酒店好好睡一覺,這裏有特護在,不會有事。”
黃昏六點,酒店電梯間,數字逐層攀升,側眸看著陸子初,覺察到她的目光,他移眸看她,勾起嘴角,揉了揉她的頭。
阿笙洗了澡,陸子初看著她入睡,方才離開。
她沒想到,他也沒想到,有些噩耗,總會在人生裏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