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話,開啟了阿笙的天崩地裂。
宛如浮光掠影,某些遺失的過往片段快速閃過腦海,模糊朦朧,一度呼之欲出。
一個人的腦容量太大,大到片段漂浮而上,卻在攀升途中倉惶下墜,跌的支離破碎;腦容量太小,小到無法接納一段話帶給她的衝擊度。
混沌世界裏,遍尋已久的出口,忽然間被封閉,她又開始了一個人的精神旅程,在迷霧裏跌跌撞撞。
灰色意識拖著她一直往下墜,宛如尖銳的刀子劃過心頭,周遭一切開始漸漸變得模糊,拚盡全力握著樓梯扶手才能保持最後一絲清醒,那雙眼睛固執的看著陸子初,她想問他是真的,還是假的。
重逢以後,她曾好奇他為什麼棄刑從商,卻始終都沒有問出口,他有自己的責任在這裏,陸家拴著他,家人拴住他,員工拴住他……忘了,他還背負著一個她铩。
但所有的語言全都融進了倉惶裏,是她毀了他?她嗎?她害怕著,不安著……慢慢蹲下身體,淚水滑落,沒有任何聲響。
陸子初眸色陰鷙,邁步上樓,在她麵前緩緩蹲下身體,手指伸到她的腦後,把她擁在了懷裏。
“是真的?”窒息的話語,帶著對於未知的恐懼,似乎隻要陸子初點頭,她就能走進漆黑無邊的地獄。
陸子初垂眸看著懷裏的女子,伸手撫過她的發,語氣淺淡:“假的。”
韓淑慧站在樓梯下,看著樓梯口擁抱在一起的兩人,目光太過悲憫,反而盡顯寒涼。
一句“假的”,試圖削減顧笙的負罪感,這個擁抱,看似溫情,卻盡顯殘酷。
再相遇,仿佛是上天厚贈的恩寵,他拔掉身上所有的刺,試圖溫暖病入骨髓的顧笙,卻忘了他本身也是一個病人。
韓淑慧喉嚨間有著詭異的窒息,一步步走出客廳,步伐遲滯,緩慢。
他們都病了,沒救了。
房門關閉,以往每次想哭的時候,抬頭望天,就一定能夠把眼淚全都逼回去,但現在可能是陽光太刺眼,一直堅強冷靜的韓淑慧隻能勉強撐到花園裏,無聲跌坐在鵝卵石地麵上,胸口太悶,抬手捶打著。
“媽——”
壓抑哭聲擲出,艱澀道出的卻是飽含歉疚自責的血緣親情。
身為子女,卻讓一位七旬老人發生了那麼嚴重的車禍,這一切都是兒女的錯。
室外哭聲壓抑,室內顧笙把頭埋進陸子初的臂彎裏,淚水滲透他的襯衫,在上麵暈染出濕濕的痕跡。
回憶傷人,卻偏偏要裝得若無其事,陸子初目光有著淺淡的霧氣,卻始終不落。
兩個人,總要有一個人用微笑掩蓋另外一個人的眼淚。
她的崩潰來的毫無征兆,對於陸子初來說,那是一個全然不同的顧笙。
宛如有無數銀針細刺密密匝匝的刺進阿笙的頭骨裏,她抱著頭,劇烈的疼痛中,有人似在跟她說話。
她哭的歇斯底裏,瘋狂的亂扔東西,淚水宛如積壓了許久,重複的念叨著:“沒了,沒了……”
陸子初抱著她,她已看不清麵前站著的人是誰,呆滯的眸子狠狠的盯著陸子初,聲音模糊:“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
“你殺了我吧!我沒臉再見他了。”
所有的悲痛都是她一個人,無人能參與,她在他懷裏亂踢亂打,聲音尖銳,臉色通紅如血。
這一折騰,陸子初額頭身上都是汗,他看著幾近瘋狂的顧笙,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能狠狠的撕破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陸子初按著她的肩:“阿笙,我是子初……”
阿笙麵色忽然變得很森冷,蒼白的臉上籠罩著凜冽的寒氣,一把甩開陸子初的手:“別叫我阿笙,我叫顧笙,你們有什麼資格掌控我的命運?”
她意識全消,早已認不得人,因為憤恨,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尖銳的笑出聲,但笑著笑著,卻忽然間不笑了,眼裏開始湧出絕望般的淚水,像個受人欺負的孩子:“等子初來了,我要把我受的苦全都說給他聽……”
她這麼說著,卻哭得越來越傷心。
6年傷痛,一瞬間險些擊垮陸子初緊繃的神智,手指倏地握緊,骨節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