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母女,上輩子的仇人(2 / 2)

斷指卻被母親一把抓起無情丟棄,那是母親身體的一部分,她卻可以說不要就不要。

阿笙直到現在還能清楚記得母親的表情,滿臉蒼白,死死攥著血流不止的傷口,咬著蒼白的唇,眸色沉沉的盯著她。

阿笙當時頭腦發懵,後來才意識到那雙眼眸裏是滿滿的恨。

想到這裏,阿笙眼眸一熱,自嘲道:“不是我恨她,是她恨我。因為肖恩在韓愈手裏,她可以因為韓愈一句話,不詢問我的想法,不顧及我的感受,狠心的把我關起來,砍掉自己的手指指責我有多無情,我對她不敢有恨,隻有畏懼。”

顧城心裏一陣接一陣的緊,那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痛;最痛的那個人是顧笙,她壓抑的太久,因為那個人是母親,所以她不能恨,表麵上的平靜,看似靜默,但私底下卻早已是波瀾暗湧。

去美國之前,阿笙對母親隻有愛。

母親擁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阿笙這一點跟她最像,但阿笙看過母親年輕時的照片,覺得母親比她長的好看,尤其是站在父親身邊時,一雙眸子嬌羞如水,嘴角那抹笑可謂動人到了極點,難怪當年父親會對她一見鍾情。

在阿笙的記憶裏,父親跟人談話時,她會靜靜的坐在一旁,聽到專業術詞,偶爾會出神發呆,若是父親在這個時候叫她的名字,她微笑淺應的同時,會讓人覺得她是一個幸福的女人。

父親是個沉穩的人,有擔當,母親脆軟嬌弱,習慣大事小事依靠父親,那份依賴,阿笙從未深想過,直到她前往美國,她才體會到那樣的依賴究竟有多濃鬱。

她們本是這世上最親密的母女,母親了解她的性情,軟磨硬泡不成,也會有絕望的時候,沒完沒了的哭。

老人說,今生母女是上輩子的仇人,她以前不信,現在……她已經很少會想起“母親”這個詞彙了,每次想起,捎帶上自己,身心全是滿滿的傷。

仿佛聽見顧城在跟她說話,所有的情緒,或好或壞,宛如潮水消逝,於是顧城的話開始變得清晰起來:“阿笙,當年她也是走投無路了,在丈夫和女兒之間,她選擇了丈夫,但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比誰都難受。”

“我理解她,誰又來理解我呢?”阿笙表情冷淡,她和母親之間的溝溝壑壑早已間隔太遠,遠得隻有窒息。

阿笙說:“我在杭州盛景上班時,一天晚上加班,有一位同事母親擔心她餓著,冒雨前來送飯,那位母親叫我同事‘寶貝’,周圍同事們聽了,全都忍不住笑她。你看她們都在笑,我如果不跟著一起笑的話,會顯得我很不幸福,所以那天我差點笑出了眼淚……”

她這話不像是在說給顧城聽,倒像是在自言自語,顧城隻覺有刀子從心頭剮過,就連出口的話也是緊窒無比。

顧城說:“阿笙,你別說了,我心裏難受。”

阿笙覺得難受的人真幸福,不像她,有些話說出口,內心卻是麻木成災。

……

顧城黃昏下樓,腳步落在樓梯木板上,聲息空蕩,還剩下最後幾層台階,“嘩啦——”一的海浪聲切切傳進耳裏,仿似敲打在了心裏。

“晚上留在這裏吃飯吧!”

客廳裏陸子初冷靜從容的聲音緩緩響起,顧城抬眸,陸子初不知何時回來了,站在開放式吧台一角,煮著咖啡,難怪香氣四溢。

“不了。”

顧流沙原本坐在高腳椅上,這時從上麵滑了下來,朝顧城身後看了一眼:“姑姑呢?”

“還在樓上。”顧城摸了摸女兒的頭:“上去跟姑姑打聲招呼,就說改天來看她。”

陸子初端了一杯咖啡放在吧台上,顧城走過去,卻沒坐下,聲音卷在海浪裏,似乎帶著濕潤氣息:“現在外麵十個人有九個人都在罵阿笙,你預備怎麼做?”

陸子初笑了笑,漆黑的眸仿佛浸了水,看似水光瀲灩,溫和靜默,但說出口的話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陰寒:“怎麼做都好,至少不會關著她,剁根手指逼迫她。”

顧城心裏狠狠一瑟,他果真全都聽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