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我是笑著走出大殿的,就像個瘋子一樣。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笑,大概是可以掩飾我內心的悲傷,更或者,騙過我自己。
什麼桃木梳子,什麼一梳情綿長,什麼白頭偕老那都是空話!周念沉原本就是我做的一個夢而已,從根本上來說,崇望也是我做的夢,我就是在夢境之中,當我死時,夢境就破滅了,我會醒來,我會死去。
我不再存在於世,他們每個人,都會好好地活著。
以後的以後,會不會有人還記得,有個叫喬染的姑娘,曾經來崇望走過一遭,她曾在桃花之中走過,她曾墜落青雲湖,她曾悲歡,她曾喜怒。
她隻是在這個世界上走一遭,之後踏入了虛空幻境。
我開始思量自己是什麼時候成年了。
從人間到衡嶽,再到崇望,那麼久那麼久,我大概是多少歲了呢?不記得,真是不記得。依稀想起某個夜晚我去扒開師叔的酒壇,碰到的那個人也問了我同樣的話,問我是否成年了。莫非那個時候,千彩羽也知道了這件事情?哦,那一定是師叔告訴她的,他們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呢。我是不是該去拜托千彩羽照顧好師叔?
看,我又在胡思亂想了。
我坐在床榻上抱著雙膝,下巴抵在膝蓋骨上麵,渾身酸痛。我將被褥扯開,幽幽地躺了下去——我要做夢,在夢裏去回憶我所經過的一切,或許能夠找到我成年的時間。
如我所願,我開始了慘烈的回憶。
在人世間流亡,碰見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在街上因為搶了別人的饅頭被一群乞丐追著暴打,在上元節的時候流連街頭。
說實話,在人間那段日子,我最為喜歡上元節。街上有著許許多多的小販,他們不斷地吆喝,羞答答的姑娘在朋友的攛掇下去見那翩翩少年。小孩子提著花燈,在地上不停地奔跑,把所有的憂慮都散開,他們隻知道歡笑。有的花燈還可以放在水中,一路飄搖,一路遠去,星星點點的光芒照亮了湖泊,每一盞燈,都承載了一個人的願望。
那時候,我也曾經想過遇到一個如玉少年,對我好的沒話說的那種,可是自從遇到了奉竹,我發覺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孩子,乖巧聽話,而且待人非常非常好。可就是不喜歡,沒有什麼別的原因。
我的少年夢,就在確定喜歡師叔的那一刻破裂了。
接著是在衡嶽,安如對我進行非人的折磨,穿到這段記憶裏麵,我所聽到的都是慘叫聲,看到的都是安如揮著手臂打我的樣子,還有……那些人的嘲笑、不屑,許許多多的感情堆疊在一起,我終於到了崇望。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但隱約記得自己的生辰,是七月初八。七百歲成年,如今離我的七百歲,大約還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大概這個時候,我需要收拾收拾東西,去跟師叔說上一聲罷。
帶著這個思緒,我從夢境之中幽幽地醒過來。陽光正好,像金色的粉末一樣灑在我身上,溫暖如初。
但一想我很快就見不到這溫暖的陽光了,我就有些心酸。
穿好崇望弟子的衣衫,係上桃紅色綢帶,我還是崇望的人。我要為崇望盡自己最後的一份力量。
我去煮了芙蓉水,一手拿扇子扇走煙霧,卻還是被熏得流出了眼淚,即使如此,我還是細心地看著火候,不讓它煮的太過,萬一味道不好了,師叔又該罵我了。
煮到一半的時候,我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蹲在地上就把頭埋了下去。芙蓉水咕嘟咕嘟冒著泡泡,我的眼淚被那不斷泛出來的熱氣逐漸蒸幹。
“呀,小師妹你這是怎麼了?煮個粥還能哭成這樣?”
我想我需要一個肩膀,那個人就這麼來了。知夏,我的好師姐。
在煙霧之中,隱隱約約的,我看見了一個人形輪廓,我什麼都不顧了,跑過去就抱住了她,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七師姐……”
剛叫了她,喉嚨裏就像塞了一團棉花一樣,什麼也說不出來了。還是什麼都不要說了吧,就這麼抱著她,讓我的內心得到一絲絲安慰,就已經很好了。
感覺到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後,知夏哈出的氣體在我耳畔彌漫,她說:“師尊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弄得你這麼傷感?瞧瞧,妝都哭花了,還是不是我那個漂亮的小師妹啦?”
“什麼啊!我本來就不好看!管它哭花沒哭花呢!”
我戳了她一下,淚被她擦幹,然後又不爭氣地湧出來一撥,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越擦越多。
她幹脆不問了,直接轉移話題。
“聞蟲今天回來了,告訴你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