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09)(1 / 3)

縣城到了?

商成愕然盯著那一墁灰黃的土牆,心裏打了個突。他雖然不知道屹縣在燕山衛境內算是個什麼樣的縣,也不清楚屹縣算不算是邊疆重鎮,可這座縣城怎麼也是扼守在草原民族南下的通道上,城牆怎麼會是土夯的呢?他記得自己所去過的大城市,隻要是有城牆遺址,無論遺址大年代遠近毀損輕重,一律都是橫臥到頂的大青磚,從來沒見過哪裏的城牆是用土壘的……

他心中驚疑不定,臉上卻沒表露出來,默不作聲跟著柳月兒沿著牆根朝城門走。離城牆越來越近,城牆的種種情形也越來越清晰。這城牆確實是夯土築成,有些風吹雨打年久剝落的牆土裏,還能看見當年築城時夯土留下的痕跡。有些地方還被雨水衝刷出一道道深深的罅隙,生命力旺盛的青草頑強地在縫隙裏紮下根,眼下春光明媚,綠草和或紅或白的野花東一簇西一窩地點綴在赭黃色的城牆上。城上也沒有看見青磚砌出的垛口和敵樓,隻有一壁黃土向南北兩邊延伸。商成目測了一下,估計城牆大約有自己的身高三倍以上四倍不到一一他身高一米八三,城牆的高度在七米左右。南北寬大約三裏,要是城牆的東西寬度和南北相當的話,這縣城的麵積超過兩平方公裏。城門上方有個用木頭搭起的亭子般的門樓,孤零零地立在城牆上。倚著門樓左右兩邊的柱子,各站著一個戴盔披甲的士兵。士兵的頭盔和胸甲都是黑乎乎的顏色,在陽光映照下幾乎沒反射出什麼金屬光澤。

快到城門時便走不動了。路上挨挨擠擠的都是等著進縣城的人和車馬,兩三百號人和幾十輛馬車沿路排出去一長溜。十幾個看衣著打扮就不象普通人的家夥把手裏的馬鞭虛舞得啪啪作響,拚命把人群朝道路兩邊驅趕。還有一個穿長衫的人站在道路中間指揮,他的手指向哪裏,那幾個揮舞鞭子的人就把哪裏的人趕到路邊。人群裏嗡嗡嗡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商成既聽不清楚也不明白,知道肯定是有什麼事,又不好打問,隻跟著柳老柱父女隨著人群擁向路邊。

月兒引著商成還有她爹在人群裏東兜西轉地朝前走。也不知道是因為走路累著了,還是因為能目睹一場熱鬧而興奮,她白淨的額頭上已經冒起一圈細毛毛汗水,臉也有些發紅。她一邊見縫插針般地朝城門口擠,一邊聲給商成解釋:“今有大官老爺要出城,衙門裏的人在這裏淨道。”

商成比周圍的人都要高得一截,轉頭四麵逡巡了一遍,卻沒看見有什麼不尋常的人,奇怪地問道:“大官?什麼樣的大官?是縣太爺要出城?”看著月兒靈活地從一匹騾子的脖子下鑽過去,商成禁不住有些發呆一一他身板太高大,騾子脖子下的空子或許不夠。再看著柳老柱鑽過去都費力,他更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騾子旁邊就是打橫的一架馬車,把道路邊的空隙堵了個嚴嚴實實。讓馬車挪個位置是不可能的,先不馬車疊疊層層山般堆起的麻袋,即便是馬車周圍擠擠蹭蹭的人群,也讓馬車根本掉不過頭。商成瞥了眼正朝自己招手的柳月兒,又撇了眼馬車,搬著車轅一用力就上了車,一抬腳就從車轅的另一頭下來一一

也就是這麼一上一下的眨眼工夫,他就覺得有好幾道目光唰地落到自己身上。

兩個衙門裏的差役立刻就指著他大聲地叫喊了一句。

商成聽不懂他們喊什麼,隻當是警告,就朝兩個人笑笑又走出兩步。

一個差役再指著他喊了一聲;另外一個家夥看商成還沒站住,揚起手臂比劃了一個什麼手勢,城門口方向立刻跑來三個兵。兩個士兵戴著黑盔身上沒披甲,身上穿著粗布做的斜領衣衫,腰裏紮條皮帶,手裏拎著比商成個頭差不多少的木杆鐵頭矛;另外一個手裏沒拎矛,卻披掛著和城門樓上士兵身上差不多的黑盔黑甲,腰裏還挎著刀。挎刀的士兵順著差役的目光一眼就看見商成,也沒多話,手一揮,兩個兵就左右散開,三個人成品字形向這邊靠過來。

商成身邊的人立刻就象躲瘟疫一樣嘩地閃出一條道。連兩三個趕著馬車的人也立刻手忙腳亂地扔下手裏的韁繩逃到一旁。三個當兵的和四個衙門裏的差役撒成半個扇麵,向商成壓過來。

“商!……”月兒著急地喊了一聲。看商成似乎沒聽懂,她急忙用官話,“和尚,莫動!你莫要動啊!”

聽著月兒焦急的喊叫,又看見她驚惶的神情,商成立刻就明白過來。他立刻停下腳步,麵朝幾個士兵差役舉起雙手。他想用這個姿勢來表明自己並沒有惡意,而且身上也沒有攜帶武器。

可他的這番舉動並沒有打動士兵和差役,他們依然如臨大敵般緩緩地靠上來,直到兩隻磨得雪亮的矛尖一左一右幾乎頂住他的胸膛,幾個人才如釋重負地籲了口氣。但他們還是沒有放鬆警惕。兩個差役立刻撲過來,把商成全身上下都搜了一回。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看商成身上確實沒藏匿武器,那名軍官才木著臉向商成問話。

可惜軍官的話,商成一個字也聽不懂。他隻能努力讓自己臉上的表情顯得很害怕很無辜,同時把雙手舉得更高,表示這僅僅是場誤會。事實上他也的確有些害怕一一直到現在,那兩支鋒利的矛尖依舊頂在他的胸口上。看著兩個神色平靜眼神冷漠的士兵,他絕對相信這倆人會毫不猶豫地把長矛捅進自己的身體裏一一假如他現在做出什麼異常舉動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