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02)小洛驛(中)(1 / 3)

晌午的時候雪住了。不過空依然是灰蒙蒙的,日頭在凍雲裏若隱若現地躑躅著,投射到大地上的陽光就象它那張慘淡蒼白的麵孔一樣毫無暖意。北方的際堆積著鉛一樣沉重的黑雲,從東山背後緩慢而堅決地向南邊壓過來;矗立在東山頂上的八角塔被烏雲包裹著,已經看不清楚形狀,隻剩下一個黑糊糊的模糊輪廓。看來,這場雪還沒有到真正消停的時候。

未時快盡的時候,一個驛丁匆匆忙地跑到北院裏找到譚望。正把皮袍裹得緊緊地偎在廡廊下停唱書的譚望眼睛都沒有張,一直到這段書唱完,堂上響起了皮鼓和鐵鐺的混響,猶自眯縫著眼睛回味,半才一臉的不耐煩,耷拉著嘴角問:“什麼事?”

那個驛丁剛才已經把事情過一回,聽他這樣一問,這才知道剛才是白了。他吞了口唾沫急忙道:“大人,大將軍就到!”

“唔。”譚望一臉的悠然神往,大概還沉浸在秀娘子那般的唱書裏,嘴裏喃喃道,“一一我知道了,你去吧。”

“大人,是大將軍!打前站的兵了,她老人家話就到!”

廖雉仰著臉看看漆黑如墨的穹,也有些犯猶豫。大將軍是午時離開京畿大營的,因為道路不好,隊伍走得極慢,平常兩個時辰就能到京城,可今兩個時辰下來才堪堪走出三十裏;瞧這色,一場風雪隨時會到,偏偏大將軍又奉了兵部詔命要即刻進京會議;可這色路況都不是個趕路的好時光……她思索了一下,就:“先打尖吧。不過,你讓人把大將軍常住的院子收拾出來,要是走不了,那就隻能先住下。”正著話,就聽驛站裏轟然一聲叫好,又聽到幾處院落裏都傳出狂放高歌笑語邀酒的醉辭,忍不住皺起眉頭冷冷問道,“驛站裏是怎麼回事?”

譚望低頭賠笑:“昨雪下得大,不少從京裏趕來東山裏看桃花的人都被雪阻住了。人多,鎮上旅店裏擠不下,有些就跑來驛站裏找個躲雪的地……”他越聲氣越低。“您知道,這驛站除了支應官吏出差辦公務歇宿換馬,尋常百姓出門在外也要照應……”

廖雉冷著麵孔聽他話。譚望的也沒有錯,官上設的驛站確實可以暫時容留實在有難處的百姓借宿,尤其是地方上的一些驛館,其實就是官府開辦的旅店,可洛驛顯然不在此列。洛驛是禮部特意設在京師四方的大館之一,專一接待進京述職的地方大員,或者是奉皇命出巡返京的欽差官員,別普通百姓,就是品秩低點的文武官員也住不進去,眼下這裏既然熱鬧得就象個酒肆,不用問,其中必然有其他的緣由。至於到底是什麼樣的緣由,她心裏也清楚,之所以不點明,隻是她不想讓譚望難堪一一再怎麼,譚望的娘都是陳璞的乳娘,連陳璞偶爾和譚望玩笑,也要尊稱他一聲“乳兄”……因道:“你拿我的關防去知會他們一聲,就京畿衛在這裏辦要緊軍務,無關的人都噤聲。”

譚望登時露出為難的神色,:“……廖校尉,這怕不好辦啊。如今幾個院子裏住的不是地方上來的重吏,就是家裏父執叔伯在朝廷裏奉差,或者就是江亭李暫這樣的才子……”

這時候陳璞也過來了,自己拍著兜帽肩頭的落雪,笑著對廖雉:“算了,咱們就住南院,鬧一點就鬧一點吧,不妨什麼事。再李暫師和青山也算是師出同門,和尚不親帽兒親,由著他們去。”她跺著腳,使勁把手搓熱乎,揉了揉把冷風凍得發紅的麵龐,又對譚望,“起來,我也有三四年沒見著青山了。乳兄,你去和李暫,就東籬先生門下故人相邀,要是有空閑,就請到南院來偎爐酌一番。”著就要邁步進驛站,回頭看見譚望不動,立在當地擠眉弄眼一臉的躊躇怪相,便問道,“怎麼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