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1)閭右田岫(1 / 3)

商成走到東市的大飯館時,午時的響鍾才剛剛敲過。

飯館是在東市上,其實離東市還有半街地。因為離吃晌午還有些早,所以飯館顯得很冷清;門口的青階上也沒有站著熱情招呼客人的夥計。但幾間門麵都敞著,東西兩邊的門裏棉簾子也是半卷起,顯然已是在開門做生意了。

商成才踏上飯館的石階,飯館的夥計就滿臉堆著笑迎出來,一手輕輕一抖,手裏的長條抹布啪一聲響掛上前臂,一手挑起另外半邊的門簾,微微躬身吆喝道:“老客來啦一一隻是您一位?”拖著長音的上京官話字正腔圓,仿佛吟詩唱令一般清晰幹脆。

“就我一個。”商成邊拾階而上邊道,“樓上有雅閣沒有?”

夥計“呃”了一聲便怔住了,臉上掛著笑容偷眼打量了商成一眼。商成的相貌不必了,句“其貌不揚”都是頌揚話,裝束也看不出個高低上下,但從容神態軒昂氣宇,顯然不是販夫走卒之類的尋常人,略略遲疑就陪笑道:“老客原宥。樓上倒是有幾間雅閣,隻是您今日來得不巧,一一工部外衙門前幾就來訂了四間座席,是要酬謝京畿州縣;還有四間,兩間被戶部外衙門的司曹昨訂去,一間是李暫李先生要走,剩下一間我們東家要宴請燕山來的貴客……”著就拿眼睛望商成。

商成原本就是想找個地方填飽肚皮,有雅閣清清淨淨地吃飯當然好,沒雅閣也不是什麼大事,聽夥計嘰裏呱啦一大篇解釋,便笑道:“沒有就算了。我就在樓下大堂好了。”著話,就在大堂裏找了個靠窗的敞亮地方坐下。“挑你們拿手的熱菜送來,三菜一湯,不拘是什麼樣菜色,但都要少放薑蒜。哦,我不喝酒,米飯麵餅什麼的,就和菜一起上。”又問,“你你們東家要宴請燕山來的客人一一我就是燕山來的,能打聽一下是哪位客人麼?”

夥計大聲吆喝著“熱菜三樣湯一個少薑少蒜”,後麵自然有人跑去給灶房裏打招呼,自己拿抹布把錚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烏漆條案再仔細擦拭一遍,就笑道:“老客玩笑了,這有什麼不能打聽的?來的是燕山衛屹縣霍家的外總管,還有就是燕州劉記貨棧的總帳房姚先生。”

商成聽得抿嘴一笑。他還以為這飯館的東家請的是什麼樣的大人物,結果是劉記的老姚。他與老姚很熟,那個霍家的外總管卻隻見過一麵,隻記得是霍氏宗族裏的人,霍六的叔伯兄弟,見麵要尊一聲“十一叔”。他見夥計把一張幹淨得能照出人影的條案抹了再抹,就從懷裏拿出布袋掏了個一兩的銀稞子放在桌上,:“這是飯錢。多出來的就與你了。”

夥計望見銀稞子,登時便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商成點的飯菜撐破也就是千百十文,而官銀時價卻是一兌二千七,一句奉承話沒就白得這麼許多製錢,哪裏能不歡喜到骨頭縫裏都發酥?

“你們東家是誰啊?”商成問。

夥計有點驚訝。門外匾額上那麼大的字號,難道商成沒瞧見?便笑道:“不敢當老客的問。我們東家姓袁……”

他話才到一半商成就明白了,半這家飯館是永盛昌袁家的產業。就是不知道今在這裏請客的人是袁瀾還是袁池;或許是兩兄弟都出麵吧。畢竟今的劉記,早不再是當年的那個貨棧,霍六也不是當初那個衙門裏的老書辦。他能想象如今的霍六有多麼風光。遍下除了工部的一兩個官中作坊,就隻有他霍六手裏能拿出白酒;乾女婿孫仲山,更是憑借黑水城大捷躋身當世名將……

飯館裏客人少,灶房裏廚子的手腳又快,轉眼間商成要的飯菜就送上來,幹炒牛肉爆羊腰炸肉丸還有個雞子蛋花湯,幾樣菜都很平常,難得的是盤裏盆裏都有幾片臘月裏難得的綠菜葉子作點綴,看著就教人食欲大進。商成忍不住就誇讚了一聲。夥計殷勤地給他選了雙筷子,又幫他盛了滿滿一碗白米飯,看他沒什麼要吩咐地急忙趕去招呼剛剛進門的幾個客人。

“喲哈!是荀頭啊,您和幾位弟兄今怎麼想起來照顧店裏的生意?一一唔,汪頭沒與你們一道?”

那個姓荀的似乎很不耐煩,鼻子裏嗤笑一聲道:“我敢來你們這太白樓裏吃喝?那我全家老不都得去喝風!少羅嗦,叫你們東家出來,今不把明年的駐稅個清楚明白,我就歇你們店裏了!”著就聽到拖座椅搬鼓凳以及重物砸在條案上的聲響。

商成掃了那幾個進來的人一眼。都是衙門裏差役的打扮,腰裏別著木牌腳下踩著官靴,領頭的人恍惚間還有點麵熟……

“荀頭的是哪裏話,來了都是客。”夥計陪著笑臉,又吆喝道,“後麵的,給荀頭還有這幾位兄弟上幾樣菜,再溫一壺酒!一一荀頭,您來得不巧。您看這時辰早晚的,我們東家怎會在店裏?要不,我把我們掌櫃請出來?”

姓荀的黑著臉不吭聲,跟來的差役中有人:“才去你們家的大鋪裏問過,都袁二先生來太白樓了。怎麼,想不朝麵不成?他躲得過去麼?”也有人冒酸話:“黃四,你抖擻了啊,居然有錢請我們吃喝。一一怎,你眼下不是大夥計,又高升了?”

“五哥您玩笑了。”那夥計拿過跑堂的夥計送來的碗盞茶壺,給幾個差役都斟上黃澄澄的上等好茶湯。“這不,才得了那位老客的賞,不然我哪裏有錢請您幾位?”著話就一指埋頭夾菜刨米飯的商成。

幾個亂嘈嘈的差役頓時不言聲了。這太白樓靠近戶部和工部的外衙門,平時多有六部官員在這裏吃晌歇午,撞上個把郎官曹官很平常;也有不少外地進京辦事的官吏在這裏請客應酬,有幾個知州知府的五六品官員來去也不稀罕,他們也不敢太過喧嘩,免得攪擾到大人們的清淨。再加上商成的模樣凶煞,一看就不是善與之輩,他們就更不敢放肆。反倒是荀頭盯著商成狠看了兩眼……他猛地跳起來,顧不得撞翻的鼓凳,幾步就繞過兩個條案,離著商成還有四五步稟手就是個長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