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41)正月初二(1 / 3)

正月初二那,商成還是如同平常一樣很早就醒起來。

他沒有馬上爬起來,而是把頭枕在一條胳膊上,閉上眼睛打算再迷瞪一會。他對自己,這是過年,連皇帝和大臣都要放假五,你一個“病人”就更需要休息。

可他睡不著。多年以來養成的生活習慣頑固地提醒著他,現在是起床的時候了。

他靜靜地聽著後院灶房方向傳來的雄雞報曉鳴聲;遠處還有公雞在應和報晨。院子裏有人在走動,廂房的門樞轉動發出生澀的吱嘎聲,兩個人低低地了兩句簡短話,然後就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還有關門的聲音。他知道,這是兩個臨班的侍衛在交接值崗。更遠的地方有掃帚拖在地上發出的沙沙聲……他睜開了眼睛。蒙著貢紙的窗欞上已經顯出暗淡的朦朧白光,臥室裏的各樣物事也能夠瞧出模糊的輪廓。炕頭邊的牆上掛著他慣使的一口腰刀,除了饕餮吞口和鞘底有幾片白銅皮之外,木質的刀鞘隻上過一層防潮的清漆;在蒙蒙的晨曦白芒中,鞘上一圈圈的木頭紋理勉強能夠辨認。屋子很大,橫闊都在十數步,但屋裏空蕩蕩的幾乎不乘什麼物什,隻在屋角還有個矮腳櫃。櫃上放著一盞油燈,比豆粒不大多少的火頭散發出來的黃光,與窗外透射進來的晨光混淆在一起……

他坐起來,披上皮裘走出上房。

半夜裏落過霧,現在都還是稀稀濛濛白茫茫地,也瞧不出太遠。

他才踏出屋,清晨特有的冷洌寒氣立刻隨著風順著沒係完褡扣的大裘圍領還有襟縫鑽進來,他的胸膛脊背還有四肢當時就感覺到一陣冷颼颼的寒意。他猛地打了一個激靈,最後一點睡意頓時煙消雲散,頭腦也徹底清醒過來。他站在滴雨簷下長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去,抬胳膊展腿活動了兩下,就踏下石階。

庭院裏很安靜。寅時還沒過,太陽也沒在東方升起,這座城市裏的大多數人都還沉浸在夢鄉裏;這處院裏的侍衛們也不例外。他能聽到廂房裏傳出來的鼻鼾聲;還能辨出段四在咕噥著夢話。從嚴厲的口氣就能知曉,段四大概是在斥罵哪個倒黴蛋一一嘿,這家夥睡著了也不安生!

立在庭院門外石階上的侍衛聽見響動,機警地轉回頭。看見是他,也沒有出聲,即時並腿挺胸由頭至腰杆再到腳跟立得猶如標槍一般筆直,右臂當胸一甩行注目禮一一直到他走下院門的青階才落下手臂。

他走向偏院的演武場。薄底短腰的牛皮靴踩在青石板上,發出輕微的橐橐聲,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清晰。走過兩個跨院,迎麵就碰見請來的管家管事還有兩個仆役。仆役手裏倒拎著長掃帚,看來是剛剛忙完府裏的打掃。管家邊走邊和管事聲地嘮叨著什麼事,看見他也隻是朝道邊讓了一步,點個頭就各走各路。這是縣伯府的規矩,沒要緊事情見著上柱國不讓拱手作揖;有要緊事情就去找大總管李奉一一同樣不用與應伯打招呼!兩個恰好巡哨路過的侍衛也望見了他,也不稟見言語,默默行禮畢就分一個人出來綽在他背後十數步遠近;另一人繼續順著路線巡視。

他先在演武場上慢跑了兩三圈,覺得身上有了暖意手腳也活動開了,就脫了皮裘,把手指頭挨個掰得劈裏啪啦響,朝那個侍衛點了下頭一一來,比試下拳腳。

那個侍衛矮矮墩墩的身材,高眉骨眼睛塌鼻子方臉膛,兩邊的顴骨上都掛著大塊的紅豔豔赤色,走路還有點羅圈腿,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中原漢人。這是商成當初在草原上搭救下來的那夥“訶查根”奴隸裏的一個,沒有名字,因為突竭茨彎刀使得好,不知是誰給他起了個綽號就叫彎刀,親近的人都叫他老刀,久而久之這就成了他的大名。前後跟隨過商成的近百號親兵侍衛裏麵,他斬獲的首級最多,立下的功勞也是最大,就算大趙向來對從軍的外族將士都是打對折記功,他都比包坎還要早一步晉升正七品歸德校尉;現在是正六下的昭武校尉。隻是老刀的漢話得很差,也不識字,所以盡管勳銜不低,卻一直沒有領受實職,就一直跟著商成身邊做貼身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