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65)趙石頭(1 / 3)

在燕山軍臨時駐紮的營地裏,商成喝了很多酒。

他醉了……

他沒辦法不喝,更沒辦法不醉。作為燕山衛的老提督,這座軍營裏的燕山兵全是他的老部下。他們中有的人早在東元十八年就在他的麾下聽指揮,有的人是十九年跟他在草原上殺進殺出,還有的人雖然到燕山的時間晚,但很快就融進這個朝氣蓬勃欣欣向榮的集體之中。大家在殘酷的戰場上攜手同心彼此照顧,結下了無比深厚的戰友情誼。在處置軍務時,他們是他的部屬,他們尊敬他,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號令都得到了一絲不苟地執行。而在軍務之外,他又是他們的朋友、兄弟和師長,他們可以無拘無束地與他話逗樂,開著粗俗的玩笑,拉扯著喉嚨罵娘。正是因為他們之間彼此尊重又彼此了解,所以在燕山衛軍接連取得了一連串的輝煌勝利的時候,所有的人裏麵惟獨他沒能在場,這教大家都覺得缺少了什麼,連香醇的慶功酒也喝得沒滋沒味……現在好了,大將軍又和大家在一起了!雖然過幾就又要分別,可是,正是因為這樣,才使得這一刻時光彌足珍貴!出於對他的敬重與愛戴,他們不停地向他敬酒,幾乎一刻都沒有間斷。到最後他根本就記不上來自己到底喝了多少盞,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醉倒的……

當他在自己的臥室裏醒來時,已經是第二的晌前。和煦的陽光透過窗欞上糊的貢紙投射到屋裏,曬得他身上的被臥暖烘烘地。他睜開眼睛,能看見陽光裏有許許多多的細浮塵在飛舞。炕頭的木櫃上,放著兩本書。幾件幹淨的換洗衣裳疊得整整齊齊,就放在炕沿邊;衣服上還殘留著淡淡的皂莢香。

宿醉還沒徹底過去,他的腦袋裏依舊是昏昏沉沉的。他閉上眼睛,想再迷瞪一會。可是不行,右邊的眼睛幹澀得難受,似乎腦袋裏有條繩子套住了眼球,在一下一下地把眼睛向裏麵拉扯。唉,昨的酒喝得實在是太多了,也沒忌口,生的熟的醃的薰的都朝嘴裏塞。現在舒服了,眼疾怕是要發作一回!幸好的是,他從枋州進京時,祝神醫給他準備了幾張藥方,其中一付就是專為對付複發眼疾的。隻是方子上的藥材和他長年累月吃的那種苦得要命的藥丸相差不離……

想到那些又苦又腥的藥丸,他的醉意一下就跑出了十萬八千裏。

他歎著氣坐了起來,拿過衣衫褲打算先起來再。希望是他在杞人憂吧。不定眼疾不會發作呢?

大約是聽到了他的歎息聲,又或者他拿衣衫時的唏唏唆唆聲驚動了別人,臥室的門簾被人悄無聲息地挑起一條縫,然後他就聽到低低的一聲驚噫。緊接著,桑秀和真奴就進了屋,低頭作禮叫了聲“夫君”,兩個女娃就跪在炕邊,先幫忙他換上新藥綿和新眼罩,又幫著他穿衣服係褡扣。

商成隻好放開手,由著她們幫自己拾掇。

現在,她們倆已經正式成為他的媵妾了。幾前,禮部給他送來了她們的封誥。青綢赦書上寫得清清楚楚,因為他的爵祿,兩個女娃一一商門桑氏和商門楚氏一一已經錄冊在禮部的應縣伯商氏族卷裏,食祿等同從七品,並授元牌及簧袍帶履一付。眼下,他的日常起居飲食都是她們倆在照料著。不過,她們倆也知道這家裏的規矩,從來不踏進他的書房一步;那裏還是由月兒和盼兒在收拾打掃。

商成呆著一張臉,稍稍昂起頭,讓真奴幫著他梳頭,又平伸著兩條胳膊,由著桑秀幫他穿衣衫。真奴幫他戴好隨常戴的家居烏紗襆頭,又下了炕蹲到腳地上,半踞半跪著捧著他的腳,幫他穿上襪子再套上鞋。在她們幫著他做這些事的時候,他既沒吭聲也沒話,完全就象是個任由別人擺弄的木偶一樣。直到她們把他從頭到腳拾掇整齊,他才咕噥了一聲“謝謝”一一聲音低得連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

是的,從法律上來,她們和他已經是一家人了。但是,他卻依然和她們很生分一一到現在他也沒和她們同房。不,這並不是他反感或者討厭她們。因為生活經曆的緣故,兩個女娃的性格既聰慧敏捷又乖巧伶俐,根本不需要別人點醒,她們就能知道自己該該做些什麼。她們對他的服侍更是無微不至。他最喜歡在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看書思考;隻要他還沒有休息,她們就不睡,哪怕他再三讓她們去睡覺,她們依然會堅持著服侍他吃罷夜宵躺下,然後才會輕輕地關上門靜悄悄地離開。而每他還沒醒,她們倆就已經起來了,為他預備好洗漱用的青鹽熱水毛巾,等他從府裏的較場回來,必然會有熱騰騰的湯餅放在桌上。她們甚至能從他吃飯時的舉動表情裏揣摩他對每樣菜肴的看法,假如他對哪樣菜皺眉頭的話,那麼接下來的幾頓飯裏就肯定不會出現那樣菜……就是這樣的兩個女娃,他怎麼可能生起對她們的反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