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口被人領著出了院。// //***
他的背影才從院門口消失,真薌就開口道:“商伯,這兩件事,任何一樁都不可能成事。不管是借道高麗還是出兵援救東倭,兵部都不會答應,宰相公廨那邊,更是想都不要去想。”
“懷純的是。”穀實很讚同真薌的看法,“其餘先不論,隻是一條‘三年後方能用兵’,就足以使朝廷打消念頭。再,剛才前三口一再地提到,藤原氏已經把持東倭國朝政上百年,黨羽必定是遍布內外,現任東倭國王的身體又不好,萬一他在這三年之中死了,臨死前再留下一份‘詔書’指定一個國王,這下我們就連出兵的借口都不好找。沒了東倭國王的請援,咱們即便是勉強出兵,在道義上也站不住腳,倘若戰事稍有不順,朝野之間便不可能會有清淨。再者,東倭遠在海外,其國力如何兵力如何將兵將帥能耐如何,咱們都不得而知,前三口更是得不清不楚,完全就是一本糊塗帳,如此情形之下,想一鼓而下藤原氏,蕩平東倭國……”他搖了搖頭,顯然是很不看好這場戰事。可他看得出來,商成似乎很是熱心,就不好把評斷得太難聽,停頓了一下,繼續道,“……那就必須得反複斟酌。一一就算東倭國王不死,這事也很難。咱們出兵是三年之後;在這三年裏,要造大船,要聚集將士,要籌集糧草,哪一樣都不是事,不可能掩得住別人的耳目,難保不會傳去東倭國。要是東倭國有了準備,這仗隻會更加艱難。”
真薌補充道:“就是穀老將軍的話。咱們眼下對東倭的兵力毫不知情,待宰相們征詢此事,如何應對?即便東倭兵力隻與南詔國相仿佛,咱們出兵也不能少於四個軍二十個旅;這就是五萬人上下。僅是這五萬人馬的糧秣,就是大數目,又該如何向東倭國調運?就算三年內咱們能造出千餘艘海船,高麗人也同意咱們借道,海船都沿高麗國沿途港口的話,高麗人會不會懷疑咱們是在打‘假道伐虢’的主意?萬一他們在東倭戰事要緊之時突然掐斷咱們的糧道,咱們又當如何措置?”
“還有高麗國的那幾個大姓家族,也不見得會誠心實意地幫咱們。”穀實再道,“別看他們如今與高麗國的新君有紛爭,但畢竟不是真正地動了刀兵,遠沒到水火不能容的地步。要是高麗新君能退讓一兩步,這些人肯定轉過身就朝他搖尾巴……”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這是難題那也是死結,頓時把出兵東倭的前景描繪得慘淡無比。被商成留下來的賀歲本來還是一腔的熱血,思謀著如何借此機會一鳴驚人,結果越聽越是心頭發虛,到最後氣發緊腿打顫,額頭鬢角全都淌著冷汗,連半點自告奮勇去遊高麗人的勇氣都沒了。***
穀實和真薌發議論的時候,商成一直在看賀歲作的談話記錄。他沒有插言,也沒有解釋,更沒闡述自己的想法,隻是安靜地聽著,安靜地看著。他斜身坐在案邊,慢慢地翻著記錄,偶爾,他會把攤在案上的東倭國或者高麗國的潦草輿圖劃拉到麵前,盯著輿圖的某個方位凝視半……他在思索著剛剛勾勒出的方略的大輪廓,同時在腦海裏完善著一些臨時能想到的細節。
直等到穀實和真薌把出兵的難題都翻來覆去地都透了濫了,再也翻不出什麼新的思路,他才開口話:
“出兵東倭國的事,宰相公廨應該不會反對。”
穀實和真薌兩個人得口幹舌燥,最後卻換來這麼一個答複,登時都覺得有些氣餒。一大篇盡了的道理被商成輕飄飄一句話便堵回來,真薌當時就氣得頭發暈眼個花。他懶得再花力氣去與商成辯論,抄起茶盞一口接一口地喝水。穀實也被氣得臉色鐵青;有那麼一瞬間,他是真心想不理會這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家夥一一你你沒事養養病下下棋,日子該有多愜意,怎麼非要去攪擾這些渾事?
商成不理會他們的反應,自顧自地下去:“出兵東倭,重點是在後勤,所以借道高麗就尤其緊要。借道高麗,其實就是要在登州至東倭國之間有兩三處給海船補給糧食和淡水的地方,因此,從登州西向的高麗漢州,與東倭國隔海相望的高麗武州,就是咱們需要借道的地方。咱們隻在兩地的港口進行補給。其他的地方不去,所以壓根談不上‘假道伐虢’,高麗人也就不可能擔心……”
真薌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就依你之見,高麗人不擔心咱們會假道伐虢,可是,假如東倭戰事緊要關頭,他們斷咱們糧道呢?”
“假如前三口講的東倭國局勢沒有摻假,那麼咱們在東倭國的戰事應該很快就能結束。”商成。他抬起頭,目光從穀實望向真薌,再從真薌望向賀歲,慢幽幽地道,“三個月之後就出兵,走南線,海況配合的話最遲半個月便能上岸,假如一切順利,到七月下旬,戰事就能夠結束。”
戰事如此短暫?真薌的眼前一亮,正想話,穀實先問道:“出奇兵?”
“對!”商成道,“藤原氏把持東倭國百餘年,幾能控製東倭國王的廢立,這是他們的優勢;可這也是他們的劣勢。他們最大的劣勢,就在於他們百餘年地位從未有過什麼動搖,戒備的心思也必然淡薄,假如我們能派出一支精兵,簡裝輕從須臾殺到,他們未必能做出什麼反應,隻要把藤原氏家族裏為首的幾個領頭的人剪除掉,其他的自然有人去對付。我想,藤原氏如此專橫擅權,把柄國政又是如此之久,東倭國內對他們不滿的人絕對不在少數,如今隻要有人敢站出來登高一呼,擁護者必然眾多……”